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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我想陪在你身邊
冰凍美人
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翻譯:餘火
修圖:餘火
嚴寒之地八王子,也迎來了櫻花盛開的季節。
四月——
這個一年伊始的月份,也是學生和新進員工開始新生活的月份。
但是、我們光榮的阿爾卡迪亞·八王子中心卻——
「八王子的新人?零蛋哦」
清晨時的部長室。
對於秘書渡良瀨綾的疑問,我無所謂的這樣回答她。
身著西裝的美人秘書像是小貓一樣睜大眼睛。
「零蛋、的意思……也就是說、一個都冇有嗎?」
「冇錯,一個都冇有」
以旁觀者的角度看來這應該是場愚蠢的對話,但事實就是這樣無奈。
「啊、當然臨時員工還是有的哦?好像有十多名來著。今天應該也在培訓吧?」
「是的。胡桃君和藤井寺都在……但是一個應屆畢業生都不招也太奇怪了吧?」
「也不能這麼說」
客服中心的人員構成有八成都是非正式員工,也就是兼職的臨時工。
冇有新進社員是常有的事。
渡良瀨不解的歪下頭。
「去年在八王子有過新員工培訓,今年取消了嗎?」
「嗯.人事部說『上次已經吃夠教訓了(意會)』」
聽我這麼說,渡良瀨露出驚訝的神色。
「難、難道說……是因為去年的『那件事』?」
「不知道,可能是吧」
六本木開展新人培訓的基準,現場的社畜又哪裡會清楚。
但是渡良瀨提到的「那件事」——一年前發生的那場騷動,在人事部錄用負責人看來或許成為「不能把有著美好未來的新進社員送到那種危險的環境中去」的教訓了吧。
渡良瀨看向遠方。
「已經過了一年了啊」
她進公司到現在,正好一年。
對我來說這是動盪的一年,對那件事也隻有轉瞬即逝的印象。渡良瀨應該也一樣吧。她的目光像是在回味著這一年苦鬥、苦難的日子。
視線返回現在,她說。
「前輩,我可以在業務閒下來的時候找時間去幫忙新人培訓嗎?」
「你要去嗎?
為什麼」
「我想將去年培訓時前輩教給我的東西也教給其他人」
「我教的東西、啊」
我不覺得自己有教過什麼有用的。
因為那場培訓的緣故,我還被董事針對了。隻能說是自作自受。
如果渡良瀨來做的話,應該會做的比我更像回事吧。
「好,你就去幫敦和球球吧」
「是!
請交給我吧!」
爽快的給出回覆後,渡良瀨走出房間。
這一年她也成長得相當可靠了,望著她的背影,我的思緒閃躍而去。
記憶閃回一年前的今天——
◆
第一次聽到有新進社員,是二零一六年的三月,汽車保險業務的繁忙時期。
「你知道嗎?聽說下個月要來的新人是個很漂亮的女孩」
我邊聽同事胡桃敦說著,邊小口飲下紙杯裡的咖啡。舌尖傳來的是酸味更甚苦味,難以下嚥的口感。雖說對公司休息室裡的販賣機不該有太多要求,不過就不能再想點辦法嗎。好不容易能從停不下來的電話風暴中逃得一命的休息時間,美味的飲料也不奢求了,至少給點能正常喝下去的東西吧。
「就不能換家販賣機的供應商嗎」
「咖啡這玩意哪家不都一樣是泥水嗎」
「說不定真正的泥水都比這玩意好喝」
小我三歲的後輩喝著飲水機接的水。剛進公司的時候還是個每晚都要喝上兩口的男人,自從有了孩子後就變得節儉了。一幅尚帶稚氣的容貌像是因為去遊戲廳被抓去說教的高中生一樣,實際上卻是個已經組建了家庭的了不起的二十五歲男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比起討論咖啡還是聊美女的話題吧,你就一點都不在意嗎」
「冇興趣,反正也跟我們沒關係」
八王子客服中心八成員工都是臨時人員。我和敦也都是從臨時工做起的。新錄用的大學生幾乎都是去了六本木總部或是關西的分部,很少有人來這種邊疆地區。
但敦好像還是不肯略過美女的話題。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概前年開始就要求對新進社員進行現場培訓。好像綜合職錄用的新人都要在客服中心待兩三年才行」
啊、說起來好像是有這事來著。
「我聽六本木總部的朋友說似乎是因為高屋敷社長在進行各種改革的緣故」
「喔」
那個留著一大把鬍鬚的社長還在做這種事啊。
對我這種現場的小主管來說,那是遙不可及的大人物,我隻能仰望著跟隨……
(譯:槍羽的職位前幾卷譯作「領班」「指導」.現統一譯為主管)
「去年到改簽組的新人似乎態度不是很好,不然我倒是挺歡迎的」
「啊、就是那個被球球抱怨的人嗎?」
正在敦說出名字的時候,休息室的沙發上有人起身。剛纔被沙發椅背遮住冇發現她。但連頭都冇露出來,說明她的個頭就是有這麼玲瓏。
我們中心身材這麼小巧的女性隻有一位。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槍羽—,在叫我嗎?」
帶著一頭足以遮住臀部的黑色長髮,藤井寺球緒走向我們。通稱球球。雖然名字像是家養的小貓咪,但她可是改簽組的主管。
球球在我身旁坐下,將我放在一旁的咖啡一飲而儘。
她拍了拍牛仔褲,將褲腳的褶皺拍平。
「呸呸呸!
這種泥水你也喝得下去啊!」
「喝我的東西還抱怨這麼多」
她和我是同一期進公司的,所以彼此相處起來也比較隨意。
「去年六本木不是有人來改簽組培訓嗎?他怎麼樣?」
「那傢夥啊?已經辭職了」
「辭職了?」
「嗯,說是要去印度修行!」
啊—、我和敦同時發出表示理解的歎聲。
從六本木來的新人大多都受不了現場的嚴苛生活。而向人事部提出希望儘快返回本部的申請被駁回後,就會以「這裡不適合我」為由辭職不乾。此後要麼去參加公務員考試,要麼踏上尋找自我的旅途。
「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隨隨便便就把工作辭了~」
二十八歲的小女身這樣感歎。他應該也是唯獨不想被她這麼說吧。
「再說我覺得我們這個工作環境也有問題」
「客服中心的離職率一直很高呢—」
正趕上上層的老傢夥一時興起的現場培訓,被迫辭職的精英也怪可憐的。自尊心越強,在電話中向年輕的主婦或退休的老頭點頭哈腰越會產生抗拒心理。
球球歪了下頭。
「聽說營業組也有新人要來是吧?」
「還不一定呢。是敦在妄想要是有漂亮的新人來該多好啊,這樣的」
年紀比我小的同事不滿的撅起嘴。
「好過分啊你。簡直是說我這個有家室的人還喜歡其他女孩一樣」
「難道不是嗎?」
「我不是喜歡女性,隻是喜歡美女而已!」
他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我都懶得吐槽了。
「再說你哪有資格說我呀,明明一幅不感興趣的樣子,還不是有那麼多美人作伴」
「彆說些會讓人誤會的話」
我從來冇有向臨時員工下過手。營業組宛如百花齊放的溫室,讓其他組的人很是羨慕,也正因如此,我纔不能利用主管的身份為所欲為,畢竟時時刻刻都有人關注著。
大家都是主管你應該能理解吧?我向球球遞去尋求同意的視線,但我的這位同事反而卻將圓溜溜的眼睛瞪成了倒三角。
「說到這個,聽說你最近還把手伸向我們組的孩子了呢」
「我纔沒有」
「彆狡辯了!
好幾個人都說看見你們在車站附近的花丸烏冬吃飯」
「啊—、這件事我也聽說了」
連敦也這麼說,但我確實不記得了。為什麼非得邊吃醬汁拌烏冬麵邊示愛啊,又不是冇錢的學生情侶。
「那應該是店裡客人太多了才正好坐一起吧?」
「所以你就讓她懷孕了嗎!」
「纔沒有」
這是什麼繁殖過程啊,我是裸子植物嗎。
「真是的,槍羽果然是個冇救的衣冠禽獸!」
「就是說啊!槍男!」
「………………」
這些傢夥,到底是怎麼看待我的?
正當我想還嘴的時候,突然傳來焦急的腳步聲。是我們營業組課長·權田公太郎。暴露在日光燈下的腦門閃閃發光☆一臉不高興的表情像是要責問你們怎麼還在這摸魚偷懶
☆
搞得我也有些小急躁☆
「槍羽、課長室、非常急」
傳達的命令隻有三個詞。
剛當上主管的時候他還比較溫和的說「槍羽君,能來下課長室嗎?有急事」,但後來變得越來越簡潔。可能下個月就會從「槍課急」變成「QKJ」了。
深表哀悼、在兩位同事這樣的表情目送下,我被強製帶往了課長室。
說好聽點叫整理的井然有序,說難聽點就是簡陋無趣的房間。電話電腦檔案筆具眼鏡布、能感到一種除了工作所需物品外什麼都不放的頑固感。唯一一個例外、是用可愛的布料包著的小巧的便當盒,大煞風景的為桌上增添了些許顏色。
我敬愛的上司隔著桌子開始對部下交代事項。
「槍羽,你怎麼看待現在的年輕人?」
「現在的年輕人?」
「冇錯」
他將桌上的檔案扔過來。
我拿到手裡一看,上麵寫著「關於新進社員培訓」。正是我們剛纔在休息室談到的話題。
「其實這次培訓決定由我們八王子負責。我想交給你,怎麼樣?」
雖然是詢問句,不過肯定是不容我拒絕的吧。那為什麼還要加問號呢,這就是所謂的「大人語」吧。
我通過提問,試著做無謂的抵抗。
「培訓、具體是要做什麼?」
「一切,問候方式、發音、商務禮儀、基本的業務知識、公司曆程等等等等」
「這種培訓不是一直都外包給專業的公司來做嗎?」
將所有新人都能理解的基本商務方麵的培訓都委托給專業公司的公司並不少見。我們公司去年為止也都是這樣。
「因為高屋敷社長的指示,今年開始似乎是為了削減成本決定自己來做」
削減成本這個話題出現。如果上司這樣指示,下屬就得乖乖俯首聽命,唯唯諾諾也叫人討厭。
「我們哪有培訓的經驗啊,這也太強人所難了。蛋糕就該交給蛋糕店來做」
「社長更希望能進行現場教學培訓,而我們正好被選中了」
「也就是說,就像以前對臨時工做的培訓一樣就行了是嗎?」
課長點點頭。
「大型便利店或者汽車製造商不也是直接讓新人在店裡或者工廠開始工作嗎。嘛、應該都差不多吧」
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我還是冇辦法接受。
也許是讀懂了我不滿的表情,課長用溫和的語氣安撫我。
「聽說來我們這裡的都是作為綜合職錄用的新人。對他們好一點將來說不定也有好處」
「…………」
我的心情和科長樂觀的語氣相反,變得越來越沉重。
我不覺得作為將來的乾部候補備受期待的那些年輕人會願意接受客服中心無聊的業務培訓。「我纔不是為了做這種事進公司來的!」肯定會被這麼抱怨吧?
「但是為什麼選我呢?不是還有其他主管嗎」
「是直銷事業本部長推薦你的,你要是拒絕了他臉上可不好看」
課長對掙紮著的部下進一步施加壓力。
管理所有客服中心的事業本部長室田正義先生曾經任職八王子,而且是我的上司。
他現在還關注著我,讓我感到有些高興。但這次卻讓我有一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
「通過四周時間的培訓,對新人的能力和適應性做出評價。而人事部會將這些評價作為參考來決定她們會分配到的部門。就是這麼個流程」
「啊,這樣啊」
雖然不知道就四周時間的培訓能教會他們什麼,但既然流程是這樣我也冇什麼可說的。
「啊、還有」
課長又露出一幅愁容。還要乾嘛啊。
「曾根專務的兒子也在這群新人裡,就拜托你適當照顧下了」
這麼說著,課長的眼神飄忽不定。
「適當照顧是怎麼照顧?請您詳細說明下」
「不用說這麼細你也懂的吧。就是那麼個意思」
「曾根專務,就是那個法人營業部門的大人物是吧」
聽說他原本是在國內的損保公司工作,今年一月才被我們社長挖過來阿卡迪亞。是個優秀、而又嚴厲的人。
但看來這份嚴厲並冇有用來對待自己的孩子。
「曾根專務對我們八王子有交代過什麼嗎?」
「冇有。那位老總和現場扯不上什麼關係吧。至少我冇聽到什麼訊息」
既然這樣、我探出身說道。
「我們反而不應該特彆對待他吧。這麼做對他不會有什麼好處,而且還可能讓他被其他新人孤立不是嗎?」
「這方麵不必擔心」
「為什麼?」
「那位少爺有兩個朋友陪著」
不是很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我向課長投向詢問的視線。
課長閃躲著看向桌子。
「大學一個班的朋友和他一起進了公司。所以他不會被孤立」
我花了些時間才理解這句話。
「……也就是說,他們三人來麵試我們公司,還全都通過了?」
「因為是曾根專務的兒子和他的同學嘛」
科長躲開我的視線說道。不用再多說,我心裡已經有數了。關係戶關係戶關係戶。就是靠關係進來的對吧。
靠關係被錄用本身並不是什麼壞事,隻要他本人是對公司有用的人才,我也不打算對錄用經過多嘴什麼。利用關係,也是一種才能。
但即使如此也該有個限度。「因為朋友也在」這種理由最多也隻能用到大學吧。找工作都要發揮這點絕對不行。至少我從來冇聽說過這種事。
「千萬不能壞了專務家少爺的心情,要將他當做VIP鄭重對待!同時還要教會他作為成年人的禮儀!」
「…………」
你說這話就不覺得自相矛盾嗎。
可能是因為我毫無反應感到不安,課長眼淚汪汪的搖著我的肩。
「拜托你了槍羽~啾!我隻能靠你了!
求你了!」
「……是」
被他那雙圓滾滾的眼睛這麼盯著,我也隻能接受了。
「我負責培訓的這段時間主管的工作要怎麼辦?」
「冇事,你兩邊同時做不就好了」
「不應該是由課長代班嗎!?在繁忙期要同時兼顧主管和培訓的工作!?」
「不、不行、嗎……?槍羽啾、討厭這樣嗎?」
他用類似Galgame女主角的語氣這麼說。這隻倉鼠未免也太可愛了吧。
「營業主管的工作實在太難……咳咳,太複雜了。很多事冇有你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做啊。咳咳」
他支支吾吾的咳嗽了兩聲。說到底你不就是不想做嗎。
我長歎一口氣,整理好情緒。
繼續抵抗隻會讓我更累。
「那培訓這段時間我加班的時間會更晚了啊」
「嗯,所以纔不好交給有家室的胡桃君來做。會選中你應該也是因為你一個人冇什麼負擔吧。討厭這樣的話就別隻顧著玩女人,早點去結婚吧。結婚可是很棒的!」
課長露出一口黃牙笑起來,尖尖的下巴指向另一邊。愛妻便當!大概就是這樣吧。區區一隻倉鼠還敢這麼囂張。你專心啃你的瓜子就夠了。
結婚啊……
現在我還冇有這方麵的計劃,也冇個對象。談戀愛就夠麻煩的了,更彆說結婚了。到了我這個年紀經常被邀請去參加婚宴,所以每次都是在送禮金之類的,婚禮還真是令人悲傷的活動。
所謂「槍男」的實際生活,其實就隻是這樣而已。
◆
雖然科長說我這個單身漢冇什麼「負擔」,但有一起生活的妹妹在可冇這麼簡單。讓中學生每晚都一個人待到深夜她一定會不安的。
這時候我能拜托的隻有青梅竹馬。
岬沙樹。
她在居酒屋的工作結束後的深夜,來到我的公寓。
「槍羽忙新人培訓的這段時間我負責給小雛做飯是吧?」
沙樹在客廳沙發上邊吃飯糰邊說話。好像是因為工作太忙晚飯冇怎麼吃。看來今天店裡的生意也不錯。
「實在是不好意思,可以嗎?」
「沒關係啦。我去店裡之前先做好便當帶過來就是了」
太好啦!
發出歡呼的是我妹妹·雛菜。明明都讓她趕緊去睡覺了。
「居然每天都能吃到沙沙做的便當,真是太棒了!哥、你多培訓段時間也冇問題哦~」
「彆說這麼傷人的話」
要是被妹妹拋棄,我可能真的活不下去。
「話說,你說的那個培訓是什麼?」
「就是向新進員工灌輸我們公司的理念」
「哥哥公司的理念?」
「像奴隸一樣工作……不、是像拉車的馬一樣工作吧」
雛菜半睜著眼看向我。
「這兩個有什麼不一樣嗎?」
「嘛、就是說你什麼都不用想隻管拚命工作的意思」
雛菜盯著我的臉。
「要教新進社員這種東西?哥你還有良心嗎?」
被像是看鬼怪惡魔一樣的眼神盯著實在是太慘了。鬼畜的不是我,而是這家公司。我隻是個社畜。
順便一說我是從臨時工做起的,因為是中途錄用,所以冇接受過什麼正式的培訓。進公司時隻被速成灌輸了商務禮儀和保險知識,然後就因為OJT被扔到了現場。現在擁有的知識和技能,大部分都是我在戰場闖過一條條生死線掌握的。
臨時工出身的一生都要在現場工作,不可能升到課長這種管理職以上去。
「唉、又有哪家公司不是這樣呢」
沙樹一口氣喝光了罐裝啤酒,接著又打開第二罐。她今天穿著輕薄的粉紅色羊毛衫。大學時她也這麼穿,那時我的眼神總是被她白皙的鎖骨吸引住。現在想來,當時因為這點心動不已的感覺還真是懷念。
「沙樹剛進公司的時候有什麼印象深刻的回憶嗎?」
我的青梅竹馬沉思了一會。
「應該是紙箱子吧」
「紙箱?」
「我進公司的時候正好編輯部正好從禦茶水搬遷到赤阪去。跟著一起搬走的還有一大堆箱子,裝滿了書和檔案之類的,重死了!把我肌肉都練出來了」
你看、她挽起毛衣袖子露出臂腕。還是一樣柔潤白嫩的皮膚。
「你這不是什麼肌肉,隻是單純的贅肉而已吧?」
「誒?
你說什麼?風太大我冇聽清你再說一遍。好好想想你妹妹吃的飯是誰做的再說一遍」
「……沙樹小姐的手真是纖細又漂亮」
她點了點頭,喝空了第二罐啤酒。本來就變胖了嘛,和醉鬼交流就是這麼麻煩。
「有接受過新人編輯的培訓嗎?」
「哪有這種東西。『好好看清除前輩是怎麼工作的』大概就是這樣子的吧。工作第一年我都是最早到公司的,就負責接電話,端茶倒水。過了一段時間開始幫忙做校對工作,或者預選新人獎的作品之類的,第二年纔開始負責一名作家。然後——」
話語停頓下來,外表看起來還和大學生差不多的她打開了第三罐啤酒。
雪白的喉結如同滑潤的山峰般聳動。
「……嘛、差不多就是那樣做到辭職的」
「這樣啊」
幾年前,沙樹從工作的出版社辭職了。
我冇問過具體情況。也許隻是她一時任性,也許是遇到了什麼事。我隻知道她是自願離職的,雖然這也隻是我的推測而已。
根據是去年的十二月。
我為了把沙樹送來裝關東煮的鍋,送還給沙樹店裡的時候。
還冇開業,從未掛門簾的店裡傳來男人的聲音。
——沙樹、回來吧。你那樣實在太可惜了。
這是中年男人的聲音。聲調沉穩,能讓人感覺到他的氣度。一定是個地位很高的人吧。
沙樹對這個男性的聲音做出迴應。
——我不會再回去了。這是我劃的分界線。
她的聲音很嚴厲,我伸向門邊的手停住。
雖然已經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了,但我很少聽過沙樹用這種語氣說話。非要說有的話,是在高一夏天,壘球部在第一輪比賽被淘汰後,她對在一旁說閒話的前輩們反擊的時候。
這份嚴厲甚至讓我感覺能越過門扉看見她挺直的脊背,所以我轉身回去了。帶著空鍋回家,還被妹妹一臉認真的問「哥你乾嘛去了?」
那個聲音應該是沙樹的上司吧。
遇到了什麼麻煩,想請已經離職的原部下來幫忙——我腦中頓時浮現出這樣的情節。當然,猜錯的可能性很高。這隻是原誌願成為作家的人貧乏的空想。我還冇有不識趣到去追究前女友的過去。
我也開了一罐啤酒,感歎的說道。
「發生過很多事、呢」
「哇、好懷念—。那個廣告是我們小學一年級還是二年級的時候時候放的吧。宮澤理惠還是這麼漂亮。你怎麼看?在總曲輪街的舊書店買過『Santa
Fe』的工口羽君」
(譯:宮澤理惠1973年4月6日出生於東京都練馬區,日本女演員、歌手。1991年與日本著名寫真拍攝大師「筱山紀信」合作,出版了轟動整個日本的全果寫真集『SantaFe』)
「……那隻是班上的男生湊錢讓我去買的」
又在說謊~、她用手肘戳戳我的腰。精準的戳中肋骨間隙。所以說青馬竹馬這種東西啊,就是因為知道自己的黑曆史所以才難對付。
「所以呢,我們是在說什麼話題來著」
「新人培訓的事啊。讓我去教人實在太強人所難了,我們就是在說這麼鬱悶的話題」
我把話題從小學時代帶回現在,沙樹長呼了口氣,露出了少見的醉意。嬌媚的吐息,隱隱有些濕潤的眼瞳。
「我倒不這麼認為」
「什麼」
「槍羽,我覺得你很適合教人」
她露出微笑。從小學時算起,究竟有多少男人被她這張笑臉騙過了呢。光是我知道的就不止十多個。
「為什麼這麼說?」
「你不是很理解那些冇用的人的心情嗎?」
她的聲音和眼神都帶著笑意。我還以為是在誇我呢。
「嘛、我可能說的太過分了」
我冇有反駁。
不知什麼時候雛菜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一會得把她抱到房間去。妹妹的身體每年都在發育,我的腰卻每年都在衰弱。幾年後我可能就再也抱不動她了。
「給新人指明道路我不一定做得好,但警告他們『那邊是懸崖、不能過去』這種事還是做得到的。畢竟我自己就是個失敗案例嘛」
「……呼。真像是槍羽君的風格」
「什麼像」
「這種說話方式」
沙樹將手伸過來,指尖繞上我的手臂。食指和中指沿著袖口攀登在右臂,來到肩部。她「嘿」一聲用手彈了一下我的肩。
「你後悔當個上班族了嗎?」
「這個問題相當於問我「你後悔自己出生嗎」」
這個國家的成年人大約有百分之八十都是上班族。我從所屬的公司獲得工資生活,沙樹也是從老闆手中拿到工資生活,廣義上來說她也是上班族。我們都被金錢的鎖鏈緊緊連向社會。
「人類並不是自己想要出生所以才誕生的。但既然出生了就要活下去。上班族也是一樣吧。我也不是自己想當所以才成為上班族的,隻是儘可能的——」
「儘可能的?」
「儘可能的適才適用而已」
沙樹一幅驚訝的表情。
「什麼啊,我還以為你要說些耍帥的話」
「不好意思啦,我就是這麼遜」
夜色漸深。
少年也好醉鬼也好,學生也好社畜也罷,隻有時間平等待人。
◆
『大人都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兒時的模樣』
『而孩子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成為大人』
在某部作品中讀到這句話的時候,我還是個孩子——初中三年級的四月。
那是雛菜出生的第二天,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因為有了比自己小的妹妹,我認為自己已經長大成人了,這時候學到了這句話。在婦產科的大廳感歎著「好深奧啊」的時候,被前來探望的沙樹聽到了,現在她還模仿我的口調笑話我。女人真是不懂浪漫的殘酷生物。
現在想來——
還隻是個初中小鬼頭的自己要是能真正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那纔夠奇怪的。
當時我覺得隻要領悟了什麼就能成為大人。
但在即將二十九歲的現在,我才知道成為大人的同時也意味著失去了什麼。
比如對社會的憧憬。
比如對女性的幻想。
再比如、自己的夢想。
一不留神就失去了。所謂「忘記自己也曾年少」就是這麼回事。
我認為在這一點上公司裡的「新人」和「老手」也一樣。
對於懵懵懂懂的新人來說,老員工就像是無所不知的存在。但以我主管的角度來看,老員工就隻是「忘記自己也曾懵懂而自滿」的在工作,這點很難矯正過來,說不定比新人還要難處理。
結果最後還是要看那個人到底會成為什麼樣的人是嗎。
無聊的結論。
平凡的現實。
所謂真相,大多都是這種無趣的東西。
◆
因為以上種種原因,時間來到與新進社員見麵的這天。
早上九點。
聚集在三樓大型會議室的新人臉都繃得僵硬。他們如同西裝店裡展示的模特一般西裝革履,在這幾乎全員便服的八王子顯得十分異樣。閒下來的員工好奇的從門外窺視著。在我瞪了一眼後,她才若無其事的走開。我又將視線轉向新人,他們嚇得不敢直視我。真不愧是我,這麼多人都被我嚇住了。嘛、比起輕視的態度還是威懾更管用。
作為助手站在我身邊的球球用手肘戳了戳我的腰。
「之前說的美女就是她」
即使她不說我也注意到了。
她就如同一堆黃嘴小鴨中引人注目的天鵝。
彷彿背上壓著「凜」這個漢字一般,她的脊背挺得筆直,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包裹在西裝裡的身形就像是柔軟的黑貓,白色的髮圈將富有光澤的黑髮紮成一束馬尾。
名單上寫著她的名字,「渡良瀨綾」
都內某一流女子大學畢業。履曆上導師那一欄的名字應該是某位著名到能出傳記的教授吧。向穀歌老師求助輸入導師的名字後後,顯示出一篇名為「金融工學在損保商品開發過程中的作用」的複雜論文。看來她是在校期間就誌願進入保險行業工作的真正的精英。
有這麼好看的履曆作為裝飾,咋一看她就像個高高在上傲慢自大的女人。實際上球球對她的印象似乎就不太好,她的嘴角右端劃出微妙的弧度。
但對我而言並不覺得她傲慢。仔細看就能發現,她膝上的雙手緊緊捏成拳,看上去一副緊張的樣子。最重要的是,隻有她冇有避開我的視線。反而向我投來挑戰的眼神。
「嗯?
人數不對啊?」
球球覈對完座序和名單不解的歪下頭。
在渡良瀨的座位旁邊,空了三個座位。也冇有收到缺席或是遲到的聯絡。
名單上對應的名字是鈴木、山本、還有曾根。
就是曾根專務的公子這一行人。
「第一天就缺席,真是夠狂的小子」
就在球球抱怨的時候,走廊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哈~~~咯!」
……高舉著雙手走進來的是個將茶色短髮梳成大背頭的男人。這不是正式員工該留的髮型,但很適合他倨傲的表情。服裝上姑且還是穿了西裝,脖間搭著花哨的披肩。
他一定就是傳聞中的曾根綺羅男了。
真是驚人的名字。他是新世界的神嗎?
(譯:好像是在捏他遊戲聖靈之心的大道寺綺羅,不太瞭解
自辯)
雖然應該算不上閃瞎狗眼的雷人名字,但反而更驚人。父母居然是認真的給他取了這個名字。
這位綺羅男君,與隨後而來的兩名新人互相擊掌。
「第一天遲到!喔!」
「喔!」
「喔!」
……似乎來了個了不得的傢夥啊……
我已經做好了不管來的傢夥有多不懂世故都不在意的心理準備,但這個難度實在過分了。我的想象力還差得遠,難怪冇法當上作家。
就親切的稱呼他為「小啃男」吧。
「你們已經遲到了」
我看向他們,同伴的兩人嚇得輕輕後仰。
像是要袒護那兩人般,小啃男向前踏出一步。
「騷瑞啦!
是我睡過頭了!他們冇有錯!」
他下頭,但卻顯得更狂妄。道歉時也一幅神氣的樣子。看到小啃男這樣的反應,兩名同伴的眼神像是在說「真帥—爆了……」。我是冇法了。
球球眉頭一皺。
「你就是這麼道歉嗎!都給我跪下!」
被看上去像是小學生模樣的球球這麼嗬斥、小啃男他們都驚呆了。球球完全是體育係的傢夥。要是放著不管說不定會說出「去繞著操場跑二十圈!」這種話來。這也是她作為一名員工的問題所在。
我拍了拍球球的肩讓她退下來,接著上前一步。
「曾根和鈴木還有山本是吧?公司不允許無故遲到·早退·缺勤。要遲到的時候必須聯絡公司。這是規定」
小啃男撥弄著頭邊垂下的披肩兩角,回答說。
「不過啊,誰都有睡懶覺的時候吧—」
「聯絡一下公司不也是誰都能做到嗎?」
小啃男一下露出輕蔑的表情。
我正想說教一番的時候,球球扯了扯我的手臂。指了指門邊。
我跟著看過去,是哈姆太郎在透過門縫窺視。
不管怎麼看他都隻是個疲憊不堪的中年男性,但唯獨眼睛圓滾滾的可愛的不得了。
就像是借貸人的吉娃娃一樣……
(譯:日本借貸公司アイフル的廣告中出現的吉娃娃,真的好可愛)
那是二零零零年前半期流行過的廣告,在這裡的新人那時還在上幼兒園,估計很多人都冇印象吧。對我來說那也是非常懷唸的一類,但對已經四十多歲的課長來說,那隻模糊得剩下「最近」的印象了吧。
冇有和上司心意相通還要噁心的事了,但他要說的話我還是懂了。「不準去招惹他!那可是專務的公子啊?」之類的。
這時、意想不到的人加入事態。
渡良瀨綾毅然起身,指著手錶說。
「主管,因為他們遲到已經浪費了十多分鐘寶貴的培訓時間了。再繼續浪費時間是非常低效的行為。作為一名培訓生,我希望能儘快開始培訓」
會議室一片沉寂。她凜冽的聲音似乎將空氣都凍結了。在眾人眼前淹冇在冰冷話語中的麻煩公子表情也變得僵硬。連球球也不再說什麼。然後、啊、課長吉娃娃也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小權乖—小權乖、冇事的—、一點都不可怕。
「好了,我都知道了。大家都坐下吧」
渡良瀨靜靜坐下。
小啃男他們三個也低聲回覆聲「喔」,然後一臉不滿的坐下。經過渡良瀨身邊的時候,小啃男向她投以銳利的眼神。但又馬上表情一變,臉上浮現出溫和的微笑。肯定是注意到她是個美人了吧。渡良瀨還是一幅冷冰冰的神色。吉娃娃課長也還在門縫邊窺探……這麼擔心的話,你自己來負責教導新人不就好了……
看來前途多難啊。
◆
培訓預計四周時間。
最初一週是教導敬語用法和接電話的方式、客服中心的組織架構、阿爾卡迪亞主體的組織單位之類的基本的商務禮儀和業務知識。
全都靠我和球球實在是忙不過來,所以我也拜托了營業組和改簽組的人來幫忙。
「喔—、那就是傳說中的美人啊!」
為了進行上午第一堂課叫來幫忙的敦,看著正在閱讀發下的資料的渡良瀨連聲驚呼。看來那隻黑貓還挺適合戴眼鏡的。
「不是很棒嘛、高冷係的美女。我們營業組還冇有這種類型的」
「又不是因為長相才錄用她的」
客服中心的話說不定因為聲音錄用更有意義。就不能從動畫方麵的專業學校聲優招幾個人嗎,我是認真的這麼想。
這樣的敦作為講師,開始了商務禮儀的講座。
以基本心態開始,從敬語和謙讓語的差異這種中學生水平的東西到上座下座的概念、名片的遞收方式、公司內和公司外的用語之類上班族特定的規則進行說明。
「和顧客或公司外的人對話時,要舍掉領導和前輩的稱呼,電話中也一樣。『槍羽先生現在有事正外出中』這種說法NG。把稱呼去掉就OK了。就算非要加稱呼到職位的程度就夠了。雖說這樣也不太合適」
(譯:日本社會普遍存在集團內外意識,一般對外人談到自己公司的人時不用敬稱,最多隻稱呼職位)
新人在接電話時常犯的錯誤之一就是這個。雖然是一般常識,但新人在心中對捨棄上司敬稱這種事還是感到畏懼。因此不經意間便加上了「先生」這個稱呼。這種畏懼心理消失時,就是已經習慣社會生活的證明。
「還有就是、名片的遞交方式,還是自己實際試一下更容易理解。那麼請和身邊的同事兩人組成一組吧」
這時、渡良瀨舉起手。像是貓咪豎起尾巴一樣。
「這種培訓真的有必要嗎?」
「呃、什麼意思?」
「這種程度的知識隻要通過資料自學就好了。我不認為這是需要特地練習的複雜技能」
「但還是照計劃進行更好吧?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這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這種基礎的知識需要的是自己主動學習的心態」
她身邊響起讚同的聲音。傻二代集團拍著手。
「嘿—、高意識派啊。說得真是太對了—,我們也完全讚成。喔?」
兩名同伴立刻呼喊著「喔!」表示同意。疑問和同意全都用「喔」表示啊,多麼方便的詞。要是商務用語也能這麼簡單的話,確實就不需要這種課程了。
「與其這樣浪費時間—,不如開個加深新人關係的聯歡會更好吧?這樣不是更有意義嗎?
你說是吧小綾?」
渡良瀨冷冷的看向自來熟笑著的小啃男。是不想和他相提並論吧。大少爺隻是想偷會兒懶,渡良瀨恐怕是真的認為「這是在浪費時間」吧。
高意識的新人每年都有一定比例存在,但像這樣拚命表現的還是不常見。換個說法說法好了,新人要是最初就這副模樣的話,到了五月可是要崩潰的。
當敦不知所措時,我上前幫腔。
「這種課程,可以說是用來代替合同的」
「合同……?」
我對一臉驚訝的渡良瀨進行說明。
「『公司對員工進行了教育』『社員接受了公司的教育』,就是這麼一份相互合意下的合同。和顧客簽訂合同也差不多。公司『對保險內容進行了說明』。顧客『接受了保險內容的說明』雙方簽訂了這種合同。能理解多少全看顧客自身,但公司『做出了說明』這一事實對合同成立來說是必要事項。懂了嗎?」
不止是渡良瀨,我是望向所有新人這麼說。
其他人都一副有些懵的樣子,隻有小啃男和渡良瀨露出理解的神色。
渡良瀨冷淡的說。
「意思是,這相當於是種儀式對嗎」
「說是儀式又太單純了,應該說是『程式』吧。銷售保險其實就是和顧客重複這種程式的過程。所以如果冇辦法接受這種程式課程的話,作為保險人是不合格的。這次的培訓也有測試這方麵適應性的意思吧」
最後我完全是臨時瞎扯的,而渡良瀨看起來似乎理解了。雖然一副無法釋然的樣子,還是表現出了聽課的態度。
另一邊、小啃男拍起手來。
「呀—、槍羽主管真是太—厲害了。有一說一太帥了—。喔!」
喔!
我不禁想這麼迴應。好恐怖啊這個節奏,不知不覺就被帶進去了。二十八的人了還跟著喔實在夠噁心的還是多注意點吧。
之後的課程進行的很順利,上午的講座就此結束。
目送著去吃午飯的新人們出門後,敦一下子趴在長桌上,露出比平時還要累幾十倍的神色。很少見這個精明的男人露出這副樣子。
「怎麼樣,對期待的『高冷係美女』有什麼感想」
「高冷過頭了,那叫冰冷美女吧!我都要被凍死啦!
當真是冰凍美女啊!」
似乎是在回味剛在的對話,他的身體顫抖著。
「冰凍這個形容還真是貼切。確實她有著即使凍結周圍一切也豪不在意的,宛如冰晶般的意誌。這樣的新人可不多見」
「那個叫曾根的小鬼頭不是挺識趣的嗎,至少比渡良瀨要好得多」
「是嗎?
我倒覺得他完全就是個白癡,麻煩死了」
要是個吹捧就能讓他高興的白癡那就簡單了。隻要跟著附和「這樣啊,好厲害!」就行了。但那個男人在奇妙的方麵意識很靈活,實在是難對付。他表現出來的就像是隻有自己聰明、周圍全都是白癡那種態度。
我已經完全搞不懂這次來的新人都在想些什麼了。
與我和他們同歲時的六年前相比,世界一直在變化。人們總說「十年一世」,但我現在卻有「五年一世」的感覺,再嚴重點說不定會覺得「三年一世」
「真是的、現在的年輕人啊……」
敦露出一副怪怪的表情。
「你現在不也還年輕嘛」
「怎麼會,下個月五號我就二十九歲了」
聽完敦露出理解的表情。就是說啊。二十七八倒還好,到了二十九歲下一步可就是三十了。以社會整體年齡來看或許還算年輕,但這個年齡幾乎已經無法算進「青年」這個行列了。
「……嘛、姑且還算是年輕人吧?到三十歲之前」
「說的也是啊」
既然還有一點緩衝時間,那就儘量開心的度過吧。
◆
渡良瀨綾這個新人的傳聞在中心傳開根本不需要三天。
並非敦有意而為,也不是照片被傳到SNS上了。僅僅憑藉她自身的言行,幾乎所有的員工就都清楚她的美貌與性格了。
午休時間。我在主管座位上整理堆積下來的工作時,臨時員工的領袖·媽媽桑毒島真真子湊到我耳邊細語。
「呐、小銳。好像有人在休息室工作……」
我過去一看,發現在打開午飯便當的員工裡,隻有渡良瀨一個人在桌前看著資料。她邊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邊利落的把便簽夾進資料裡。就像是複讀的高四學生刻不容緩的在學習一樣。
午餐時間的休息室總是很擁擠,但隻有她身邊形成一個甜甜圈空洞。
冇看見其他新人,應該都出去吃飯了吧。他們作為同期員工也有必要加強聯絡。
而一個人在這裡的渡良瀨林似乎在說著那種事和我沒關係。
看樣子她是順利、穩步的走上了孤獨的道路。
你不擅長交朋友嗎?我的心情就和去關心大城市轉來的轉學生的鄉村教師一樣。
冇辦法,我隻好從主管的位置上拿來午飯。
「坐你旁邊可以嗎?」
渡良瀨驚訝的抬起頭。
我冇等她回答就坐下來,又過了一會才聽到她說「請坐」
「你不吃午飯嗎?」
「已經吃過了」
放在沙發上的公文包中隱約露出CalorieMate的黃色盒子。
(譯:Calorie
Mate日本大塚製藥生產的類似於壓縮餅乾的營養食品,味道一般不過真的抗餓)
「真巧,我也是一樣的菜色」
我搖了搖帶來的楓糖味包裝盒,渡良瀨毫無反應。
「你不和大家一起去吃飯嗎?」
「曾根邀請過,不過我拒絕了。在這裡複習上午的內容和預習下午的課程更有意義」
「知識可以之後在學習吧,午餐時間最好和同事打好關係哦,工作上也是」
連我都覺得這些話說教意味太重,還有一股大叔味。就像個大叔興沖沖的教訓年輕人似的,我自己都討厭自己。
不知道渡良瀨是怎麼想的,不過她看向我的眼神還是一樣冷淡。
「槍羽主管您……」
「不用加職稱,我不喜歡被人這麼叫」
渡良瀨的眼鏡反射著光澤,明明冇有光照射卻有反射出光芒。
「主管就是主管,我認為這不是喜歡還是討厭的問題。討厭被稱呼職位說明您缺少作為組織內一員的自覺!以您負責新人教育的立場來說這樣很麻煩,多拿出一點負責人的威嚴更……」
啊,真是夠了—這些道理煩死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主管就主管吧。
「所以,你想說什麼?」
「槍羽主管您,對曾根有什麼看法嗎?」
「什麼意思?」
渡良瀨似乎有意避開周圍人的耳目,小聲說道。
「我聽說他是曾根專務的兒子」
「哦,聽誰說的」
「他自己,來的第一天他就和同期的新人這麼吹噓」
嗯,這麼早就打算鞏固自己在同期新人中的地位嗎。簡直是個猴王。
「我認為他缺少作為保險從業者的認真心態。而且從他聽講座的表現也能感覺得到他輕視這次培訓的態度」
「我也這麼覺得」
渡良瀨的太陽穴跳動了一下。
「該不會他是靠關係進來的?」
「在這種地方可不能說這種話哦」
我這麼說就相當於肯定了她的說法,不過我本身也冇有糊弄過去的意思。
渡良瀨的手緊緊揪住身下的沙發。纖細的肩微微顫動著。怒氣使得她的臉上泛著紅暈,這時候我才察覺到一點她的美麗。
「……這對通過嚴格測試才進公司的我們來說不是種侮辱嗎」
對極度認真的她來說這應該是難以饒恕的事實吧。
彆這麼較真嘛——我想這麼說,卻突然領悟到這樣冇用。每個人的想法都是自由的。每個人、每家公司都是一樣自由的。
所以我提出了其他看法。
「其實我是臨時工出身的」
「臨時工出身?」
「以臨時工的身份被這家公司錄用,慢慢才成為正式員工。這箇中心常有這種情況」
有的叫準員工,有的叫臨時工,有的叫計時工,每家公司對此的稱呼方式都不一樣,但都是按時薪、以合同期限雇傭的。因為是定期續約合同,所以公司覺得不需要這些人的時候不再續約就行了。
這是不能輕易解雇正式員工的勞動基本法的漏洞。也就是臨時工。
「由我這種人來負責你這樣通過正規途徑錄用的新人教育,你覺得不合理嗎?」
渡良瀨搖了搖頭。
「不論出身如何,隻要公司判斷是必要的,您就可以在這裡擔任主管工作。您的經驗和知識都在我之上,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謝謝。但是六本木也有人說『讓臨時工出身的傢夥擔任主管,八王子到底在想些什麼』之類的」
渡良瀨稍微想了一下回答說。
「……我認為隻要有能力的話,不應該拘泥於出身」
「不覺得靠關係也是一樣的嗎?」
渡良瀨立刻又憤怒起來。
「如果他有能力的話!主管您認為他有相應的能力嗎?」
「先不論能力如何,他有被錄用的『價值』,公司是這麼判斷的」
「什麼價值?」
「賣給專務人情的價值」
聽到我乾脆的回答後,渡良瀨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照你說的來看,是公司單方麵的蒙受損失,冇有一點益處,但其實不然。我認為這是將曾根專務這樣的優秀人才留在我們公司的『楔子』」
曾根專務本身就是從其他公司挖過來的人材。如果有更好的選擇,他應該也會跳槽到其他公司去。如果我是社長的話,也會儘最大可能將其留住。讓專務的兒子進公司自然也不在話下。
渡良瀨沉重的歎了口氣,其中夾雜著感歎於失望。
「也就是說,鑽空子的不是專務和曾根而是公司自身?」
「冇有人會比組織整體還要狡猾」
「是這樣嗎?」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個人的**冇什麼大不了的。
病輕則傷淺。改正的方式也很簡單,將那個**的人排除就好了。這就是所謂的「蜥蜴斷尾」。解決的手段多得是。
但組織整體的**卻不是這樣。
極惡的組織一旦形成,就冇人能阻止,使其運轉的是整個係統。隻要投入硬幣就會出來果汁,這種簡單的操作會產生大量的不正當行為。無法輕易糾正。就算能破壞這一套係統,也必須構築出能代替的新係統才行。
構成組織的是人,但不知不覺中人卻被組織吞冇,隸屬於整個係統。
「…………」
一直以來的怒氣消散了,渡良瀨臉上清晰的表現出沮喪。
我對滿懷希望與理想進公司來的新員工可能有些過分了。
「……嘛、我也覺得這次未免有些過分了。居然還帶兩個人進來」
「聽說他們從幼兒園時候就一起玩了」
渡良瀨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你和曾根他們交談過嗎?」
「昨天他們有邀請我去喝酒。不過我冇去」
「哦」
我覺得還是應邀比較好。即便是難以寬恕的關係戶,也是今後同期進公司的同僚。能用的道具就算是臟的也要用——我想這麼說,不過現在她根本聽不進吧。
我甩甩手將手上留下的CalorieMate殘渣抖掉,然後站起身。
「下午是關於商務禮儀的培訓。不要遲到哦」
還想拍拍她肩膀的,再想想還是算了。說不定會被說性騷擾。因為是美女所以需要更加小心。
……我有些多嘴了。
自己都冇資格還冠冕堂皇的教訓新人,我稍微有些討厭自己了。
槍羽銳二,你纔不是那麼了不起的人呢。
◆
冰凍美人。
不知什麼時候,臨時員工們開始這麼稱呼渡良瀨。
除了渡良瀨外,新人裡還有三名女性。她們三人都和八王子的員工建立起了一定程度的關係。相比起男性,女性更善於融入團體。不論地位與職責,不融入「現場的氣氛」就無法生存下去,女性們非常清楚這一點。
但渡良瀨綾不一樣。
她並冇有改變自己的風格,總是在休息室學習學習還有學習。就算偶爾被人搭話也是一幅冷淡的態度。她隻是過於認真了,這樣被說成是「高傲」也是冇辦法的事。
女性員工們是這麼說的。
『她不就是看不起我們臨時工嗎』
『是打算培訓完去六本木吧,所以纔不在客服中心混熟嗎?』
被這麼揣測很正常,但我的看法有些不同。
應該說渡良瀨正是為了在短時間內學會客服中心的業務才拚命學習。
其他新人就不一樣了。
因為冇有留在客服中心的想法,所以從不特意去學習。與其硬背業務知識,還不如為了舒舒服服的度過四周培訓而與臨時員工們打好關係。
哪個選擇更好我無法定論,但至少渡良瀨綾冇有看不起臨時工和客服中心的意思是能夠確定的。
但隻要她還是她,臨時員工們對她的偏見就不會「解凍」吧。
因此才被叫做冰凍美人。
真是個貼切的稱呼。
◆
新人培訓已經過去三週時間了。
我並不是隻負責新人教育,還有平時的主管工作。更何況現在是四月,正是汽車保險的繁忙期。這麼忙的生活就是在七年的工作經曆中也能排的上前五。理所當然的我成了熬班族,最近都隻看得到妹妹的睡臉。有沙樹在真是太好了。
每天半夜回家來,餐桌上都放著蓋上保鮮膜的夜宵和留言。雖說是留言,也隻寫了些「五百W三分鐘」「蘸著小碟裡的醬吃。不準蘸太多」之類的話。冇有什麼親密的留言,也冇有什麼心形。現在的我們就是這種關係。
在冇有安排培訓的週日。
我還是正常上班,一邊處理響個不停的估價電話一邊給人事部發日報郵件。這種事真是無聊~又煩死了……說起來這封郵件真的會有人看嗎?現在為止完全冇有收到回覆。要不寫點嵌字文吧,我自暴自棄的想著。
(譯:嵌字文
日文中寫作「縦読み」
相當於藏頭詩,不過嵌字文並不侷限於詩首)
嵌字文是大約十年前始於匿名論壇,在二零零零年中期非常流行的網絡文化。現在網絡的主角地位被LINE呀SNS之類的奪走了,所以對渡良瀨綾她們這一代來說「嵌字文」或許有些難以理解。另外抱著「匿名論壇之類的太過可疑」這種認知的五十歲以上高齡的人也不懂吧。雖然不知道負責看這個郵件的人事部員工多少歲了,但冇有比寫下嵌字文卻冇人注意到更悲傷的事了。還是算了吧。キリ番。h抜き。検/索/避/け。槁わら。爆。香具師。逝いってよし。能這些話理解的人都是老年網民了,恭喜大家。
(譯:都是日本以前的網絡用語,中文冇有相應的說法直譯又太長了故沿用原文,相應的中文意思我會發在備用樓)
正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Skype的鈴聲響起。最近公司內部的聯絡都是通過Skype進行的。這也是高屋敷社長實行的合理化、低成本化的一環。
(譯:Skype微軟的那個通話軟件)
我戴上耳麥接通,對方是直銷事業本部長。
『喲、王牌。週末還這麼不開心的表情啊』
他那因衝浪被烤得精悍的臉上露出一排白齒。
室田正義。
我進公司的時候擔任營業組課長的人。他以一飛沖天的勢頭髮跡,現在已經升到總管所有銷售部門的部長了。是個很有才能的人。因為不約飯局的原因也有些人望。對我來說也是為數不多能談談心的上司——但他離開八王子去了六本木,多少也染上了那邊的風氣。大家都拋下了鄉間染上大城市的風氣。
「你好,室田先生。你不也是週末還上班嘛」
『保險、特彆是汽車保險在三四月纔是最重要的時候。其他時期都隻算得上是零頭——怎麼樣,還順利嗎?』
「簡直一塌糊塗,上麵要是多給點人就能做得更好了」
『彆抱怨啦、王牌。以最低的成本取得最大的成果。這纔是槍羽銳二的真本事吧?』
「很不巧我不會什麼鍊金術。支付十點成本不可能得出十點以上的成果,上頭的人真該學習下了。再說我又不是雞媽媽」
在螢幕顯示的畫麵上,室田先生探出身。
『對了,槍羽。那個大少爺怎麼樣?能用嗎?』
「怎麼說呢,並不是完全冇用……」
正好,我剛在寫關於小啃男同誌的日報。
「我認為他在上班族的適應性方麵存在一些小問題」
『怎麼回事?具體說一下』
「組織新人演練投訴應對處理時,他不會說『非常抱歉』」
『不會說是指?』
「就是字麵意思。他是不肯向人低頭的性格」
室田先生一幅驚訝的表情、
『不道歉是冇辦法處理好投訴的吧。更何況這個世界上哪有上班族不道歉的!』
不道歉的上班族,確實冇見過呢……這話倒挺有道理的。
「他很會說話,能看出他有想利用話術哄騙對方的意思。還曾經放話說即使不道歉也能說服對方」
『他似乎不適合做銷售啊』
「就是說啊,把他送到總務或者管理那邊不是更好嗎?」
『就是他本人想做銷售啊。好像對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
「到底是誰給他的勇氣啊」
本部長沉默著搖了搖頭。我還想問呢,似乎是在表達這個意思。
『和他一起來的兩個人呢?』
「那兩個整天隻會喊『好帥—』。就像親衛隊一樣。能力可想而知」
唔、室田先生沉思著,突然向我投向銳利的視線。
『槍羽,我還是再說一遍好了,他是曾根專務的兒子。曾根專務是四友海上的董事,被高屋敷社長強挖過來的……你懂的吧?』
我不懂、雖然有想這麼回答的衝動,但這時候我隻能點頭。
「但再怎麼說連朋友都要跟著錄用未免有些過分了吧?」
『公司裡也有很多人這麼說,但是我強行讓人事那邊通過了』
「……室田先生做的?」
『是啊,高屋敷社長拜托我,所以我纔想辦法讓人事部錄用了他們』
他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深深地歎了口氣。
「……你就是極惡的首領嗎」
『我也是想賣社長個人情嘛』
這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事。到頭來那個麻煩精也隻是顆公司內部政治遊戲的棋子而已。而負責照顧這隻小馬崽的就是我。真是了不起的工作啊。
(譯:日文中「馬的幼崽」和「棋子」是同一個詞)
『希望在銷售最前線發揮自己的能力,這就是那位少爺的意願。你必須儘最大努力達成這個目標,好好引導他』
「這也就是說,他在培訓結束後也會留在八王子嗎?」
『哈哈、怎麼會。他的誌願是六本木的法人營業部。因為那邊瞭解客服中心的人很少,所以他的存在會很珍貴』
以僅僅四周的「客服中心現場經曆」貼金提高身價,好到六本木去——這就是直銷事業本部長描繪的畫。
而我必須成為那隻畫筆,完成那件藝術品。完成那件名為「關係」的藝術品。
『其實我還有件事想拜托你』
「哈」
『培訓的最後一天,會有乾部視察。通常人事部的員工和部長都會去,但是這次曾根專務也希望同行』
「啥?」
『說是想親眼看看自己的兒子學得怎麼樣。聽說他們週六下午會到,拜托你了』
這實在是讓人想吐血。
「請等一下……什麼時候我們中心成了小學?從來冇聽說過父母來公司視察兒子工作情況的!」
『雖然是個有才能的人,不過似乎也是個寵溺兒子的笨蛋呢。不好意思啦就幫幫我吧』
聽說曾根專務是個非常嚴厲的人。特彆是在成本管控方麵,要是做出的預算不夠嚴謹就會被臭罵一頓。
對外嚴厲,對內卻恰恰相反嗎。
真希望他能向對自家妹妹也毫不客氣的我學學。
◆
培訓第四周的週一。
今天一天,將進行「分小組將紙箱做成紙杯,然後再把紙杯賣出去」的課題。雖然感覺有些好笑,但這能培養他們的「協調性」、「計劃性」、「創造性」和「營銷精神」。哈,我雖然這樣感歎,但除了一小部分新人外其他人都玩得很開心。
這樣一看,公司和學校也冇什麼兩樣啊……
被前輩自以為是的教訓。
和同期生聚會聯誼。
必須聽大人物的長篇大論。
有細緻的特定·規則。
嘛、唯一能聊以慰藉的就是工資了。學校是交錢,公司是發錢。這樣一想,就會產生今天也要拚命做個社畜的想法——纔不會。
哈—、要是能回到學生時代的話。能回去的話。
一邊想這些瑣事,二十八歲的單身漢從廁所出來。
就在這時,周圍響起氣球被戳破一樣「啪」的一聲。聲響很大,但卻單調。
我回頭一看,渡良瀨從女廁所旁的茶水間跑出來。目光交彙後她停下來,然後又尷尬的轉過臉快步走開了。
接著,小啃男從茶水間走出來。一臉吃痛的表情撫摸著留下紅痕的右臉。
看了這一連串事件,就是小孩子也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就算是總被青梅竹馬說「蠢死了、槍羽這個鈍感大笨蛋!」的我也不會不懂。
「啊,你好,主管」
果然小啃男也很尷尬,對我露出苦笑。
「哎呀,被甩了呢。長得那麼漂亮卻頑固得一根筋」
「如果是性騷擾的話,我可不能當做冇看見」
「我纔不會做這—種事呢,隻是約她一會去喝酒而已,真的」
他擺擺手,嘛,這應該是實話吧。這傢夥屬於對女性非常自信那一類。自豪於「搭訕男」的稱呼,卻無法忍受「性騷擾混蛋」的評價。
「不過老實說啊,就是那啥。公司這地方和學校也冇什麼區彆嘛」
「具體來說呢?」
「打招呼的規矩都麻煩死了,還有上下關係也是。再說今天做的那個,有什麼意義?小學生上的手工課嗎。這種無聊的事大學裡都不會做」
嘛、這一點我確實無法反駁。
「主管,我這個人啊。想參加的是更激烈的銷售競爭!像是發揮腦力展開激烈辯論之類的。我渴望的是這些啊,要是能成為麵向企業的法人代表想必就能參加這種戰鬥了吧」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看來這位大少爺還是戰鬥民族出身的。
或許把他的外號改成貝吉塔更好吧……
(譯:「龍珠」係列的主要角色,戰鬥民族賽亞人的王子,自尊心很高)
「培訓結束後,我就去認真賣保險,當上整個阿卡迪亞的銷售ON.1給你看。我是認真的,絕對不會讓人說我隻會靠父親的麵子」
「我很期待」
他似乎也很在意父親的身份所帶來的光環。
可能是又察覺到了痛感,小啃男摸了摸臉咂咂嘴。
「但是,那個女人卻拒絕了這麼好的美事……」
「美事?」
「因為你想啊,要是和我交往的話,肯定更有好處吧。她也是要去六本木的人,和我在一起絕對不會有壞處吧?……為什麼她就是不明白這些呢」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語氣不帶一絲嘲諷的意味。
他對渡良瀨的回絕感到不可思議。
他認為她的選擇是愚蠢的。
「——嘛、算了,這樣的話我也要以自己的方式去做」
他留下這句話就走了。
……唔嗯。
他說的想做的事,也就是說,這麼做啊。
曾根綺羅男這個小啃男,對渡良瀨確實是好意。
能和自己這樣毫無疑問前途一片光明的男人關係親密的話,能發展成男女關係的話,對渡良瀨一定是件好事。這對她來說是樁「美事」,即使得不到益處也至少不會有損失。或許在他看來這並不是什麼搭訕,隻是「打個招呼」而已。
渡良瀨她,回絕了他的「善意」。
在他的主觀認知看來,這是難以原諒的不可理喻、不可理解的行為。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自稱為精英的思維模式、價值觀,這些東西要好好記住。以後再和他這種類型的人打交道時一定會有用的。
但目前最應該關心的還是渡良瀨的問題。
現在確定她已經被那個麻煩精認定為「敵人」了。
「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啊……」
最後一天培訓,是家長參觀……不對、是在乾部旁觀的基礎上,讓新人之間展開研討。決定好主題後向新人發表,然後讓他們探討這個主題。最後由新人們自己投票選出一名最優秀的發表者。
最終結果會對今後的評定和前途產生巨大的影響。
這是培訓的最後一個課題。
要是能順利結束就好了……
◆
到了培訓的最後一天.
課長早上六點就到了公司,開始親自打掃衛生。不僅是作為培訓場地的會議室,就連歸物業管轄的入口都細緻的清掃過。保安和清潔阿姨都驚呆了,聽說他打掃的技巧相當嫻熟。這份努力讓人忍不住潸然淚下,真希望他對部下也能這麼溫柔。
早上九點整,六本木的大人物們都到了。視察隊伍一共五人。人事部部長和負責錄用工作的課長,還有不知道負責什麼的普通員工兩名,以及主賓曾根義雄專務。
專務和兒子相似,渾身上下一股時髦的氣息。褐色的上等西裝掩蓋住他健壯的身材,頭髮一絲不苟的梳成大背頭。的確是小啃男的爸爸,小啃爸爸該有的風範。
中心的全體成員都出來迎接他們。是課長這麼提議的。於是大家都隻好特意在門口列隊,對乘坐皇冠公務用車來的一行人表示歡迎。
小啃爸爸曾根專務似乎對這場歡迎安排很滿意,還特意到課長室與哈姆太郎握手。
「權田課長,你可真是優秀啊。八王子中心的業績比起其他中心都是NO.1,真是一枝獨秀。聽說是合理利用了臨時工是吧」
「冇錯!
因為我有下達嚴格的指導!」
獲得褒獎,哈姆太郎臉都笑開花了。
和課長談笑了一會,專務又看向我。
「對了,你是?」
「我是負責這次培訓的主管槍羽」
「這樣啊,我兒子也在新人團隊裡,不過不用顧慮什麼,照你們的方式做就是了。我不希望彆人說他是靠關係來的,所以反而希望對他的要求能比其他新人更嚴厲、呢。拜托你了、槍田!」
專務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而後離開了。你好、我叫槍羽。
敦在我身旁小聲抱怨。
「跟課長有半毛錢關係,我們中心的業績好還不都是槍羽的功勞」
「對上頭的人來說,這種細枝末節根本無所謂啦」
專務今年一月纔來阿卡迪亞。對細微的數據應該大致心裡有數,但不可能完全掌握現場的實際情況,或者說根本冇想著去關注現場。統帥全軍的元帥閣下也冇必要去記住每個狙擊手的擊殺數。看中我的室田先生算是例外,但那也都是以前的舊事了。
另一邊,課長表現得非常高興。
「嘿嘿嘿,曾根專務這下記住我了,真棒。這下下次的人事考覈應該能晉升了。說不定一舉出頭當上中心部長也不是冇有可能。啊哈哈哈!」
啊哈哈哈,是嗎……
「聽好了,槍羽!這下就更該慎重對待那位少爺了!
今天這個研討會上,你一定要不停的誇他表揚他誇他!
為了我能升職,拚上一切吧!!」
「…………」
他還真是個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好人。
(譯:諷刺意味)
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覺得這人能做我的上司還是很幸福的,畢竟隻要給他喂飼料就萬事OK了。
◆
承載著各自打算的新人研討會開始了。
主題為
■要想在三年內使本公司損保部門的收益達到現在的兩倍,應該采取哪些決策。
這是人事部提出的問題,似乎是每年的慣例。
收益翻倍,要是有多王拳這種招數存在的話,現場就不需要這麼辛苦了。不過這時候需要的是方案的說服力和想法的獨創性。
(譯:界王拳「龍珠」中北界王自創的技能,能在短時間內將自己的戰鬥力提升多倍)
流程是這樣。
先由所有新人發表各自的想法。
然後再讓他們互相討論。
最後由他們投票選出「誰的方案最優秀」。
今天來訪的人事負責人會對討論的過程和結果進行考察,對新人今後的分配方向和職位晉升也會產生影響——就是這樣的機製。
研討主題在這次培訓的第一天就告知新人們了。他們這四周時間應該都在獨立思考、調查,最後等到今天發表。
我是研討會的主持人,敦和球球作為助手。
旁觀人員曾根專務和課長在末席落座。
研討按名單順序開始進行發表。
第一位上場的是誌願為事業部的女性員工。她提出了「通過有效利用臨時工以提高營業能力」這個方案,用PPT對此進行了說明。進行了……說明。但是,怎麼說呢,總覺得成了「我這樣用PPT講很厲害吧!?」的感覺。圖片和文字都加了冇用的花哨動畫效果。啊、要是我鐘愛的輕小說改編動畫也能這麼大動靜就好了—。並且PPT還中途停下了。螢幕上顯示的資料幻燈片一直自動放映,還冇等她說完就結束了。常有的事常有的事。
新人大多都是這樣。
比起所發表的內容,他們更注重「做法」。
又冇說必須用PPT講,極論來說,就是用連環畫都冇問題。隻要能做到通俗易懂就是最好的選擇。要是這樣的話我也會開心的嚼著軟軟麥芽糖觀看。
其他新人的情況也都大同小異——隻有傾城新人·渡良瀨綾不同。
「我的想法是推出高質量的保險商品。雖然需要投入時間和成本,但我認為這是最實際的捷徑」
其他新人提出的都是人員運用、經營方式或者增加服務的附加價值之類的論點,相比之下,渡良瀨則正麵提出了「製作優質商品」的正論。
「現在的損保,或者說汽車保險的商品內容依然如故。我們更應該有彆於其他公司推出新內容。比如說車輛被盜時可以提供服務的保險,不必像現在這樣所有車種都一樣方案,舉例來說針對二手車的保險、針對奔馳車的保險,這樣才讓顧客有更多選擇的餘地——」
她提的內容相當實際。
這六年裡,我一直都通過電話賣保險。卻隻懷有「銷售現有商品」的意識。很少在意商品內容的優劣。這樣一想就覺得渡良瀨的提案非常新鮮、刺激。
敦和球球也一臉嚴肅的傾聽著渡良瀨的說明。
突然球球問我。
「槍羽,她的誌願是去哪個部門?」
「企劃部。動機似乎是『想製作無論男女老少,誰都能放心購買的保險商品』」
球球理解的點點頭。
「說得我都想試試去賣她企劃的商品了」
能讓現場的人說出這種話,渡良瀨的企劃能力還真是不賴。
——但。
比起現場這邊的反應,末席的六本木組顯得興致缺缺。隻有負責錄用的課長在默默記筆記,其他人則在一旁閒聊。甚至還有人打起了瞌睡。
因為渡良瀨的報告太無聊,應該不是這樣吧。
隻是單純的聽煩了。
研討會已經進行了三個小時。雖然中途有休息過一段時間,但他們會聽厭倦也不奇怪。大叔們既缺少注意力又體力不足。還目光炯炯在觀看的,隻有曾根專務。
就在這個時候。
「但是啊,這些不都隻是些漂亮話嗎?」
有個人大聲說道。
是名為小啃男的曾根綺羅男。
「剛纔你說的東西都是建立在『製作優質商品』的前提下的吧—,但是現在這個時代這種東西能賣出去嗎?最重要的是宣傳和銷售纔對吧?
脫離了這兩者還想提高收益,不覺得隻是紙上談兵嗎?」
渡良瀨立刻反駁。
「你說的不是本末倒置嗎」
「本末倒置?」
「有了好的商品,才能展現出它的宣傳點和優勢,進而才能開始宣傳和銷售不是嗎。我不是輕視這兩點,隻是認為首先應當重視『商品的存在』」
聽到渡良瀨一本正經的回答,小啃男冷笑一聲。
「果然你隻會說些漂亮話啊。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
「哪一點?」
渡良瀨皺起眉頭。
小啃男的嘴邊掛起淺笑。
「剛纔就一直在說好商品好商品的,就像冇點自覺的白癡一樣在那吼,商品開發之類的其他公司也在做吧。好幾年好幾十年都在做,但保險形態卻一直都冇有變過,這是為什麼?因為有保險業法緊緊束縛住啊,所以不管是哪家公司,推出的商品內容都大同小異。你說要做出好的商品,區彆於其他同類商品。是吧?
頂多不就再發展幾個服務點、讓拖車去得更快些而已嗎?」
「與其說是法律問題,根本就是這個業界體製陳舊,同化意識太強」
「誒?
那麼要先改變整個業界是嗎?三年內能完成嗎?」
「…………三年時間,或許太難了」
「是吧?
所以隻有儘全力去賣了吧!冇錯吧!
隻有這種辦法而已吧!」
渡良瀨無法回答,陷入沉默中。
本來是新人全體的研討會,現在卻呈現出他們一對一的局麵。剛纔還在睡夢中的員工們也抬起頭來,饒有趣味的看著。
小啃男舉起手來。
「渡良瀨過了之後輪到我對吧?那我可以開始發表了嗎?」
請、這麼回答之後,他端正領襟站起身。
「能在三年內實現雙倍收益的方法,隻有一個。『在銷售方麵投入兩倍多的精力』。除此之外彆無他法!」
「兩倍是什麼意思?具體來說又該怎麼投入呢?」
渡良瀨立刻提出質問,她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
與之相對,小啃男不論是聲音還是表情都洋溢著自信。
「我是在這三週的培訓中注意到的,這箇中心的銷售方式重心在放在電話呼入方麵是吧?就像是『一直等顧客打來電話來』這樣的」
他說的對,說到底客服中心本來就是這樣的吧。
「現在這個時代,這樣被動的等是冇有人會光顧的!我們這邊也必須要主動出擊,打電話給顧客才行!
銷售也要更賣力才行!」
他的父親曾根專務深深地點點頭。
恐怕他的意見是向專務爸爸現學現賣的吧,應該是在家有跟兒子這麼聊過。
渡良瀨提出反駁。
「如果都去打推銷電話,顧客打進來的電話就接不過來了,這個問題又怎麼解決?」
小啃男浮誇的聳了聳肩。
「要我來說的話,現在和單個客人通話的時間太長了啊。要是能更簡短點就好了。比如說——」
小啃男操作PPT,螢幕上顯示出工作手冊的畫麵。這是我們在做估價的時候使用的工作手冊。我們就是按照這個手冊推進對話,完成估價的。
「比如說,這裡。『請您仔細閱讀重要事項說明書』這句話要說兩遍嗎?有這個必要嗎?
簡單點說一次不就行了嗎?」
小啃男操作起手頭的電腦,在手冊上劃出條條紅線。這個不要、這個也是、還有這裡、不要、都不要。他劃上這樣的標簽。
「就像這樣,把不需要的說明都去掉!若有疑問,請您參照官網內容,這不就行了!
反正就算說了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真的去看」
渡良瀨慌忙說。
「這、這樣的話無法完全履行說明責任!簽約時要詳細說明保險內容並征得重要事項的同意,這是基本中的基本」
「算了吧你,彆說這些漂亮話了。要不然你試試這麼跟顧客說?就算我們問『您閱讀過說明書了嗎』彆人也隻會適當的回答『啊—是是我看了看了』。那還不如省略掉對大家都方便些」
「這麼做是違規的!」
小啃男用力敲了敲桌子。
「所以說!
少說這些漂亮話了!女人!」
麵對他的怒火,渡良瀨畏懼的縮了縮腰。
「銷售是男人的戰場!隻會說些幼稚的理想,那你倒是先拿出個實際的替代方案來啊!」
「這、這個……所以、拿出優質的商品……」
「又提這個啊」
小啃男得意的揚起下巴。
場內響起歎息聲。這是失望的歎息。甚至有些乾部咂舌。敦和球球也是一臉苦悶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在我看來,隻要提到這個問題,渡良瀨就會失利。雖然小啃男的主張也有很多問題,但渡良瀨的主張更是缺乏說服力。要是有個五年、十年說不定渡良瀨的理想論能用,但考慮到三年的時效性,還是小啃男的意見更實際。
之後,小啃男繼續他冇完冇了的演講。
簡明扼要的說,就是「減少不必要的接待時間使營業水平最大化!」。雖然是這個道理,但是話裡的多餘副詞太多了。「嘩啦一下」「相當」「非常」「越來越」「特彆」「拚命的」「儘心儘力」「MAAAAAX!」。光是要聽這些詞就夠累的了。要是這傢夥來當我上司的話我大概會過勞死。幸好我的上司是哈姆太郎。
不過視察乾部們的反應很不錯。
每當小啃男放大話時,房間最後排的大叔們都深深點頭。能聽到他們「說的真不錯」「有必要考慮下待電體製的改正工作啊」的低語。曾根專務則沉默的抱著胳膊——但偶爾臉上的肌肉也會激烈顫動。像是在拚命忍住笑意。兒子受到誇獎,他一定高興得不得了吧。
新人們的反應也不差。
比起小啃男說的道理,更多人是被他的熱情所吸引,一動不動的側耳細聽。還有人一臉恍惚。應該是把「優秀的商務人士」「優秀的員工」這樣理想中的自己與他的演講重合了吧。
煽動他人的技巧很高明嘛、小啃。這是他的自信帶來的結果。
不過,這份說服力果然還是來自於父親這位精神支柱吧。事實上,有好幾個新人都時不時的向後回望。透露著要是擅自反駁要是惹得小啃爸爸不高興可不得了的膽怯。真是夠了,都還冇完全記住工作用的業務知識,倒是先學會這些「社會知識」了。現在的年輕人啊……
另一邊——
唯一一個反駁過小啃男的「冰凍美人」陰沉著臉低下頭。
明顯是因為辯敗的影響。
在與被自己判斷為吊兒郎當的對手的辯論中輸掉,對自尊心極強的她來說隻會是屈辱吧。
高尚的理想誌士敗給粗俗的現實主義者。
若是成年人的話這一點也不稀奇,到處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但對幾個月前都還是學生的她來說,應該會有苦澀的挫敗感吧。
『明明自己纔是正確的』
這種想法越是強烈,傷得也就越深。
◆
到了午休時間。
培訓已經是最後一天了,新人們也已經構築好了人際關係。不僅是朋友,甚至還出現了情侶。比如誌願去代理店銷售的平頭運動男和想做會計的娃娃頭女生。隨著休息的命令響起,他們互相對望一眼便相繼走出了會議室。雖然他們姑且還是打算隱瞞的,但從兩人間散發的戀愛光芒可不會隱去,也逃不出臨時員工阿姨們的情報網。上週媽媽桑就悄悄對我說過「他們兩個好像在車站附近的咖啡店一起吃草莓巴菲,還是用的一個勺子」。哇,真的太恐怖了。
而渡良瀨,還是孤零零。
她從不和誰一起吃午飯,總是一個人坐在休息室的角落。
平時她都會邊看筆記和書邊吃飯,但今天桌上擺著的隻有Calorie
Mate的黃色盒子,而且還冇開封。她雙手放在膝蓋短裙上,低著頭一動不動。
喧鬨的休息室裡,這個角落像是片凍土。
冰凍美人。
真是人如其名。
我為心靈又穿上兩三件大衣,才走近迎接悄然落下的雪花。
「……槍羽主管……」
注意到我來,渡良瀨緩緩抬起頭。
「可以一起吃午飯嗎?」
未等她回答,我便在她對麵的椅上坐下。桌上的Calorie
Mate盒旁,也多了一個相同顏色的盒子。
她不再說話,隻是盯著正吃塊狀速食的我看。我也隻是在等,在等她願意開口的時候。
我吃完一塊的時候,終於響起渡良瀨的一聲歎息。
「我之前提出的想法,是錯誤的嗎?」
我稍微思考了一會。作為上司,在這種時候該怎麼跟部下說呢。「其實你纔是對的」。「是的,你錯了」。我覺得怎麼說都不合適。
安慰也好,斥責也好,都是高高在上的態度。
這樣的說教,社畜還配不上。
所以我決定說自己想說的。
「我不知道你是否正確。隻是——我也覺得那位闊少的意見更有道理。你的想法和他比起來有些過於抽象了」
「具體來說是哪一點、呢?」
她的語氣很平靜。眼神中隻包含著求教的迫切。並不因輸給小啃男而後悔,隻是單純的想知道答案。
「你說『做出好商品就能賣出去』,但究竟什麼樣的東西纔算好商品?優質的保險又是什麼?」
「所以說,隻要是男女老少都能安心加入的保險」
「嗯,具體點說呢?」
「把、把保險的內容簡化,讓大家更容易理解!修正保險費體係,讓顧客能選擇自己真正需要的保障」
「顧客真正需要的,又是什麼?」
渡良瀨低下頭。
「這、這個、每個人都不一樣……」
「那所謂的『好商品』又有什麼意義。每個人的看法都是不同的吧?你認為『這個是好東西』,但你知道顧客也會覺得這個好嗎。不過是以『顧客至上』為藉口逃避思考而已」
我試著用挑釁的說法。
渡良瀨完全順著我的道走,瞪圓了眼珠看著我。
「那槍羽主管您就知道嗎?顧客真正需要的東西」
「不存在的,那種東西」
聽到我這麼說,傾城新人張著口僵住了。
將手上的殘渣甩掉,我說道。
「那種東西、不會有,不存在。即使真的有,也冇人知道。因為就連顧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隻有極少一部分人會去學習保險知識,去理解自己遭遇事故的風險」
客戶不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這是我工作了六年才悟出的一個事實。
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這就隻有它出現在眼前才能明白那是什麼。它與戀愛很相似。「我理想中的女性,身材要高挑,胸要夠大,頭髮也要長一點,性格方麵要時而溫和時而嚴厲etc.」。很少有人會說的這麼具體。但是,每個人都有一見鐘情的經曆。當她突然出現在眼前時,才注意到「她就是我理想的對象!」,然而,這也與自己「理想的女性」有所區彆。
渡良瀨不接受,提出反駁。
「仔細詢問的話不就知道顧客想要什麼樣的保險了嗎?」
「擠出自己忙碌的時間來,與連是誰都不清楚的人訴說自己的身世經曆——你覺得這種麻煩事是顧客想要的結果嗎?」
這點隻要實際工作試一下就能很快明白。
假設有一百位顧客打來電話,其中有九十人的要求都是「我要最普通的估價」。如果這時我們推銷說「xx保障您覺得如何?」,對方不會說「這是什麼樣的保險?」,隻能得到「這個是最『普通』的保險嗎?」「『大家』是怎麼選的?」這種反應。
客戶的想法簡單明瞭。
『不想繳納不必要的保險費』
『但又怕出事的時候保障力度不夠』
因此就會提出「普通的」「和大家一樣」的要求。
「當然我們會對顧客詳細說明保險內容,推薦最適合他們的保險。但很少有顧客願意談這麼複雜。『好了好了,給我最普通的就好』。大多數人都會這麼說」
「這、這個、是客戶他們不認真!」
「那你要在電話裡這麼說嗎?請您認真瞭解保險情況後再致電谘詢」
「…………」
渡良瀨長歎一聲,透露著她的疲憊。
並排擺放著Calorie
Mate紙盒的桌邊暫時沉默下來。
「……那要向什麼都不懂的顧客靠話術把商品推銷出去嗎?就像曾根說的那樣」
「是啊,這也算得上是一種方法——」
我喝下一口已經涼透的咖啡。
「像他說的那種保險,像他說的那樣賣出去也不錯。但是,銷售保險的本質是和顧客一同思考而不是單方麵的強加於人。一起思考開車時的風險,提出事故發生時的保障。『把控風險,取得保障』——我認為這樣的工作纔是銷售保險」
最普通的就好,要是顧客這麼說的話,我會回答他。
『一般的保險類型是這樣的』
『不過這樣的話您xx的風險會比較高,我推薦您選擇xx保障會更好些』
『這類情況下保險費會增加xx日元,而事故發生時的賠償金則會降低xx日元』
若說明風險和賠償後得到的結果還是「普通的就好」,那也不錯。
普通這一選擇所帶來的安心感,不可以價值估量。
保險費的單價冇有提升也一樣能提供「普通」的安心感。不是默然委托他人提供的「普通」,而是自己主動選擇的「普通」的話顧客的認同感也不一樣。第二年繼續買我們保險的可能性也更高吧。
「簡單來講,就是給顧客提供選項。給予他們自己選擇的認同感。即使靠話術忽悠推銷了保險,顧客在掛斷電話後也會覺得『好像被推銷了更貴的保險』。這類客人在第二年經常會選擇其他保險公司」
如果隻追求眼前的業績,這樣做也冇什麼不好。
哈姆太郎會說「第二年的合同是改簽組的工作吧,和我們營業組有什麼關係」。嘛、這也是現場現實的地方。
渡良瀨縮緊了肩膀聽我說著。
突然,她開口說。
「真幼稚啊,我」
「是啊」
我不否定這點,也不想說安慰她的話。
但是,新人不夠成熟很正常。
將青澀的新人培育成獨當一麵的有能者,這就是主管的工作。
「下午的研討會差不多要開始了」
我看著休息室牆壁上的掛鐘起身,渡良瀨也帶著陰鬱的表情離開座位。
「最後是投票,新人之間互相投票,選出大家最認同的發表者。這會作為培訓的一項成績,也會向上頭報告」
「大家,都會投票給曾根吧」
「最後還有,培訓負責人——也就是我,對全體新人所發表的報告做出評價。我做出的評價也會向上麵報告」
「你是想說,要偏袒我是嗎?」
她露出一幅受傷了似的表情。
「請彆這樣。就算您這麼做我也不會感到高興。請您,就以主管的身份做出正確的評價」
冇錯。
這個清高認真的「冰凍美人」,不期望被這樣顧慮。
所以我搖了搖頭。
「——渡良瀨綾,就讓我來告訴你什麼是真正的“工作”吧」
◆
下午的研討會開始了。
這時開始主持人變更為敦,而我則到後方觀看。
剩下的四名新人繼續按順序發表報告。都是平淡無奇的報告,冇什麼好說的。或許是因為是在小啃男和渡良瀨發表過後,才覺得無聊。隻聽到兩三個人提出疑問,並冇有引起什麼特彆的議論,最後一位新人就這麼平淡的結束了報告。
敦握住麥克風。
「至此所有新人均報告完畢,接下來開始投票。一人一票,請對自己認為最好的發表者投票。另外,允許投票給自己」
小啃男舉起手。
「是要挨個寫在紙上然後收集起來嗎?」
「是這樣冇錯,怎麼了?」
「這太浪費時間,算了吧。乾脆直接舉手錶決,怎麼樣?」
他笑著環顧四周,除了拍馬屁的兩人以外大家都低下頭。
——要是敢不給我投票的話,你們懂的吧?我老爸可是在後麵看著的哦?
大概就是在表達這個意思吧。
他的報告最引人矚目,就算普通的進行投票也會是他當選。但他並冇有大意,還要藉助父親的威勢取勝。也許是小時候開始父親就已經教會他這種做法了吧。
敦求助的看向我。
我沉默著點了點頭。
「……好—、那就舉手吧—」
以敦的聲音為號,決勝投票開始。
他按名單從前往後叫出名字,但誰都冇有舉手。這是當然了。不如說每個新人看起來都像在祈禱著「千萬彆投給我」。
在會議室的最後一排,曾根專務如同參觀課堂的家長般守護著兒子。要是有人敢反抗愛子,便會記住他的臉和名字纔回去吧。新人也就隻有這點想象力了。
唸到渡良瀨名字的時候,有人舉起了手。
投票人是——渡良瀨綾、她本人。
她的表情並不自信,臉色僵硬。但還是挺直的舉起了右手。日光燈照射下的白皙手掌微微打著顫。
「小綾同學,還真夠頑固的啊」
這份勇氣惹得小啃男笑出聲來。
「堅持說自己冇錯,自己是正確的是嗎—。誰—都冇讚同你吧。承認自己的敗局有那麼難嗎?」
渡良瀨什麼都冇說,靜靜的將手收回。
敦清了清嗓子。
「那麼最後,認為曾根綺羅男的報告最好的人,請舉手」
除渡良瀨以外的新人同時將手舉起。
無需再表決。
無可奈何的鬨劇。
敦平淡的繼續說。
「好,那麼最優秀的新人已經決定是曾根了——」
響起零散的掌聲。小啃男滿臉笑容的起身迴應。
好——是時候了。
「等等!」
聲音於沉浸在完結氣氛的場內響徹。
所有人一齊回頭看向我。
都結束了還要乾嘛——在一片刺向我的視線下,我緩慢的走上講台。
從敦手中接過麥克風。
「我希望這場投票能稍後再表決」
小啃男不滿的開口。
「為什麼?
除了一個人,大—家可是都把票投給我了啊?」
「不、曾根。我認為你報告的方案存在很多問題,要是冇人指正就這麼結束的話對你、對各位新人也說不過去」
「所以說,哪裡有問題了!?」
小啃男焦躁的拍響桌子。要是事情不按自己的意思進行,就會拍打東西。可算是知道父親教育的底線了。
「是啊!
哪裡有問題了!」
「拿出證據來啊證據!」
狗腿朋友A和朋友B齊聲抗議。真是挑了絕妙的時機。他們從幼兒園就認識,一定就是一直像這樣「團隊配合」將朋友的敵人埋葬的吧。這幅忠犬相,真是的,希望某位青梅竹馬也能學習下。
不搭理他們的美好友情,我向其他新人說。
「我說,你們真的覺得沒關係嗎?如果確定曾根的意見正確的話,也會像這樣給你們分配工作的」
「這、這話什麼意思?」
妹妹頭女員工戰戰兢兢的提問。就是那對情侶中的一位。
我拿出平板電腦,一邊看著一邊說。
「我以自己的方式模擬出了曾根報告的內容,以曾根提出的方法預測了三年內達成兩倍收益的安排。其結果——即使存在市場變化或汽車業界變動等不確定因素後,如果能推行的話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對吧?」
小啃男得意起來。
「但是,『如果能推行』的話」
「當然能了—,這有什麼難的!」
「就算每天要加五個小的班?」
「————什麼?」
他得意洋洋的表情一下僵住了。
我淡淡的接著說。
「按照曾根說的做法,準時下班是不可能的。平均下來每天要加班三小時到五小時。而且這個加班時間隻會增加不會減少。打推銷電話的時候要是客戶冇有接不就冇意義了嗎。所以冇聯絡上客戶的情況下,加班時間會更長」
在球球的幫助下,平板上的畫麵也顯示在大螢幕上。這是「依照曾根所提計劃對員工及臨時工的工作時間預測表」的EXCEL數據。
看到這個數據的新人們表情逐漸凝固。「要加這麼久的班,開什麼玩笑!」。他們臉上像是寫著這句話。
「並且加班還必須支付加班費。曾根的計劃中並冇有計算這部分成本。難道說是要人給你義務加班嗎?」
「怎麼了曾根?這是你自己構想的計劃吧。就冇想過這些問題嗎?」
「不、不是、這個……」
「還是說自己不打算留下來加班是嗎?打算隨便給誰指示讓他義務加班,然後自己就能早點回去是嗎?」
小啃男的報告缺乏這方麵的計劃。
自己也冇有「一名士兵」的概念。
因為他一直是看著身為大企業的董事,一直擔任「指揮官」的父親的背影長大的,無法切實感受到現場氣氛。自己成為一般員工工作的時候就會變成這樣。
所以他能說出那樣熾熱的話語。
要更努力、再多花點時間、意識再提高些。
他可以隨口說出這種理想論。
或許小啃男本身就是個乾勁十足的人。「冇問題,加油乾吧!」。或許他會這麼說。或許他有流汗的覺悟。
但是,周圍的人會聽從嗎?
在這期間,以曾根專務為首的六本木組毫無反應。「這些人在激動什麼」他們隻是說了這句話。「每天加班五小時?這樣啊,那就加班吧?」他們臉上像是寫著這句話。工作形式改革什麼的隻是癡人說夢。我光榮的理想鄉阿卡迪亞啊,真是夠腐爛的。
「你們有人覺得自己每天加班五個小時也冇問題嗎?」
聽我這麼問,新人們連忙低下頭。
隻有一個人,渡良瀨綾呆呆的注視著我。
「這樣啊,順帶一提這兩個月我每天都有加班這麼長時間。從來冇有在晚上十點前回過家。明明繁忙期就夠累的了,還得被叫來當雞媽媽負責培訓。要是我過勞猝死了一定變成鬼每天都去課長的枕邊抱怨哦」
雖然是開玩笑的這麼說,但我其實真的是這麼想的。我看向後排的倉鼠,他立刻就逃開了我的視線。
「剛纔給曾根投票舉手的人的名字和臉我可是都記清楚了哦」
剛進公司時我凶惡的眼神常被人說「好像會以興趣殺人」,相處久了以後被說「好像會因為工作殺人」,如今我用這凶惡的眼神瞪向新人們。
「我也會向你們分配的部門報告。說你們不管加多少班都行,不管做多少工作都冇有怨言。下個月開始就做好心理準備吧。彆以為能有什麼約會時間哦!」
就在這時,有兩個人舉起手來。
就是那兩位情侶。
他們瑟瑟發抖的窺探著周圍人的臉色開口說。
「那、那個—、雖然現在說可能晚了,我們可以改投票給渡良瀨嗎?」
「為什麼?」
「那個、仔細想過之後,我們覺得曾根的方式對我們來說還是太辛苦了」
坦率的兩人露出苦笑,麵麵相覷。
「曾根的方案不能接受,渡良瀨的方案就冇問題嗎?」
「是、是的。要是商品本身質量夠高的話,銷售起來也容易些,工作起來多少也會更輕鬆吧……不、那個、我不是隻想偷懶的意思」
不小心說出了真心話。
我走近拍了拍他的肩。
「冇事,這樣也冇什麼。『工作得輕鬆點』。這不是最重要的嗎」
隻要有人衝在陣前搖旗呐喊,後續就容易多了。
會議室各處都有人舉起手來。「冇體力工作這麼久」「冷靜下來想想,果然冇辦法接受那個計劃啊」「我的誌願是去損害調查部門的!本來就和營業這邊冇什麼關係!
我給忘記了!」他們說著這些話,一個個都都揚起掌心。
比起曾根專務的壓力,還是每天加班五個小時的恐怖更勝一籌。
另一邊,小啃男憤怒得顫抖起來。他漲紅了臉,狠狠地再次拍響桌子。
「彆開玩笑了!搞什麼啊這場鬨劇!」
「鬨劇?」
「你們懂個什麼!說什麼加班五小時,就算不這麼做也會有成果的啊!
隻要用頭腦高效率的工作不就能準時下班!
可彆被這種無能主管給騙了!」
原來如此。我對我的無能冇有異議。
隻是——
「在網上經常能看見這句話吧。『真正能乾的人,明白工作要點所以纔不會加班』。推特還是其他什麼地方經常有人這麼說。追究出處的話,說這些話的多是冒著風險建立起公司的成功人士。嘛、我也覺得這句話很對。但是——」
我再次環視新人們。
「去試試吧。這種超人一樣的事你們大家都能做到嗎。這四個月的時間,你們知道這間客服中心的業務是什麼了吧?無間地獄一樣響個不停的電話、客戶千奇百怪的要求和投訴、掌握要領就能每天每天準時下班是吧——那就去試試吧!
曾根!!」
小啃男像是遭到雷擊一樣渾身發抖。想說些什麼張開口,卻又立刻閉上了。唇邊漏出沉重而痛苦的呼吸。渾濁的雙眼死盯著我。
我無視他,向旁邊的朋友A問道。
「你呢?
不打算改變意見嗎?」
「當、當然了!我可是永遠挺曾根的!」
「就算每天要加班五個小時?」
「這、這個—、三、三個小時……不、兩、兩個小時的話、總能……嘛……」
朋友A哭著又笑著低下了頭。
另一邊的朋友B不停的搖頭。
「我、不行、我做不到。放過我吧。我奶奶有老年癡呆、媽……媽媽一個人在照顧她。所以我纔想進加班不多的總務部。麵試的時候,我也跟人事部的人說過了」
「你很有勇氣呢。就你了,我會推薦他們把你分到我們這來的」
他露出一幅麵臨世界末日般的表情。
「饒、饒了我吧!八王子絕對不要!!」
他不僅有勇氣,還是個誠實的人。唔嗯,真想讓他來八王子。果然還是推薦到我們這來吧。
意見就征詢到這裡。
我將麥克風還給呆呆的注視著事態發展的敦。
「——這個、那麼剛纔的結果取消。因為渡良瀨獲得的票數超過曾根,渡良瀨的發表內容當選為優秀報告……呃—、結束」
冇有掌聲。
當選的渡良瀨自己也半張著口僵住了。
沉浸在一片沉默的會議室中,響起呻吟般的怨念聲。
「這種結果,我絕對不認可……」
小啃男盯著我。
曾根專務也以同樣的眼神盯著我。
在一旁的權田倉鼠抱著頭。
後來還被他狠狠罵了一頓,哈、我早知道會這樣了。
還是不都是怪你們選我這個無能的傢夥做培訓負責人。
◆
最後等著我的,既不是課長也不是曾根專務。
回主管席的途中,渡良瀨綾叫住我。
「主管!
槍羽主管!」
「嗯?」
應該是慌忙跑過來的吧,她的肩膀因喘息劇烈聳動著。她扶著牆,抬頭對我說。
「耍、耍帥說什麼『讓我來告訴你真正的“工作”』,害我那麼期待!」
「……」
「那就是嗎?就那種東西?
不想加班所以就『否定』了曾根的意見?
這一點都不合理!
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
「難看死了!」
「……也是啊—」
我垂下肩。
連我都看不下去自己了。
「那不就隻是你想工作更輕鬆點而已嗎!」。即使這麼說,也隻有普通員工會接受,管理層和決策者都冇人會認可吧。
但是啊、一碼歸一碼。
說到底人們除了自己熟悉的事物以外什麼都不知道,隻能在自己擁有的知識和經曆的基礎上主張自己的立場,也隻能以此為基礎。更何況我這種「無能」的人。
「你接受不了嗎?那種勝法」
「這當然了……」
雖然這麼說,渡良瀨的表情還是露出了一絲喜悅。
她調整下呼吸,正麵看向我。
「主管您曾經說的話讓我覺得自己很不成熟。聽了您今天的話,更讓我這麼覺得了。所以——」
她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冇說出口。比起欲言又止的躊躇,更像是認為場合不對的結果。
這時、走廊邊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我回頭一看,就看見我可愛的倉鼠—權田課長一幅世界末日的表情。
「槍、課、急」
他虛脫的說完這句話,便搖搖晃晃的先走過去了。終於縮減到這三個字了啊。
看來我的工作現在纔要正式開始。
「不要緊吧?」
渡良瀨露出擔心的神色,我對她聳了聳肩。
「被上司臭罵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
「你可真行啊啊啊啊!!槍羽羽羽羽!!」
我一進課長室,權田哈姆太郎就紅著眼大吼。
被快五十的人哭著吼,隻讓人覺得恐怖。這也太嚇人了,希望光是要承受這份恐懼就該給我十萬元左右的補助金。
「專、專務可是氣壞了!!說是一定會在適當的場合過問這次事件,讓我們做好準備!
聽見了嗎,讓我們做好準備!
啊啊啊!!
減薪!?
降職!?
哇嗚嗚嗚嗚!!」
我像哄孩子一樣摸著課長的肩讓他坐下。
「適當的場合?」
「這周的例會。他說要在各代理店和營業點都在的時候,質問新人培訓不合理的地方」
「那還真累人啊」
因為是聚集現場人員的會議,很少會有董事出席。更彆說身為法人營業部長的曾根專務了,他應該一次都冇出參加過這種會議。
不惜這麼做也要替兒子報仇嗎。
「既然這樣,我們現在就去登門謝罪吧?」
「人已經走了!!說是一點都不想聽我們道歉!!」
這樣啊,是想將我們逼死在眾目睽睽之下嗎。大人物都會有些嗜虐傾向啊。
「聽、聽好了槍羽!總之這次隻能彎腰低頭道歉了!!
我也會一起道歉,做好下跪的準備吧!
知道了嗎!」
「是……」
準備下跪啊,那我可以穿高中時的運動褲來嗎。這樣的話就算弄臟了也冇什麼。
「課長,我能問您一句嗎」
「怎麼了、想出什麼好辦法了嗎?」
「曾根專務他,認識我嗎?之前他把我名字都叫錯了」
課長猛的搖了搖頭。
「他怎麼會認識你啊。先不說他纔來阿卡迪亞半年都不到,法人營業部和我們直銷事業部又冇什麼直接聯絡。更何況還費力去記住一個小主管的名字呢。也正是因為這樣,自己的兒子被這種人侮辱了才感到火大吧」
「也是啊」
這樣的話,隻有一條路可走了。
似乎是從我的表情中讀出了什麼意味,課長皺起眉頭。
「你難不成是想和曾根專務對著乾?放棄吧!
她可是在保險公司當了那麼多年的董事,正所謂精英中的精英,不是你能應付得了的」
「這點我很清楚」
正因為這樣,纔不得不做。
槍羽銳二雖然隻是個無能的社畜,但很瞭解精英們的思維方式和想法。畢竟給他們擦了這麼多次屁股。他們不瞭解「無能」的人,而我非常清楚「有能」的他們。
這就是勝機。
◆
到了例行會議這天。
平常總是在調布分店舉行,但這次改到了八王子本部。顯然這是曾根專務的意思,或者是他親信揣摩上司心思後的結果。煩死了,本來從八王子乘京王線就能直達的,現在還要換乘大江戶線。僅這一件事,我恨專務的理由就足夠了。
當然,對方也是一樣的感受吧。
對專務而言,自然是對使寶貝兒子出醜的我恨之入骨。
如哈姆太郎所說,今天我必須要做好準備。
早晨十點,會議準時開始。
各代理店陳述的營業報告、收支報告、還有其他雜事順利結束後,有個「專務發言」的環節,曾根專務親自拿起話筒。梳著大背頭的潮男惡狠狠的瞪著我,指名道姓的提出質問。
「關於前幾天在八王子中心舉行的新人商務培訓,我聽到一些不好的傳聞。說是身為培訓負責人的現場主管偏袒個彆新人,你應該有些看法吧?槍田主管」
名字又錯了,隻要第一次記錯以後就會一直記錯啊。
「聽說你利用主管身份在培訓中偏袒自己喜歡的女職員。還聽說你們在休息日特彆照顧她。這是事實吧?」
我沉默著麵對質疑。我和渡良瀨成為了午飯Calorie
Mate之友是事實。
「這可是很嚴重的問題。你不是利用自己的身份去接近女性職員嗎?這彆說偏袒,簡直就是性騷擾。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遭到質問的我的身旁,課長驚慌得坐立不安。一幅想起身的樣子又馬上坐下,想開口說些什麼又立刻閉上嘴,就這樣陷入循環狀態。就像滾輪上的倉鼠一樣。看著煩死了,要是能安分點就好了。
各代理店的人也饒有興趣的注視著事態發展,他們與客服中心冇有直接聯絡,所以采取隔岸觀火的態度。
作為直銷事業部的話事人出席會議的室田先生一直沉默者。
在足夠容納兩百多人的大型會議室裡,隻迴盪著專務的聲音。
「前幾天我巡訪八王子時,正好看見了能證實這個傳聞的事。在培訓最後的一個研討會上,你身為主管卻偏袒個彆女職員,恐嚇其他新人,強行使她的報告通過。這是我親眼所見的事實,可彆說你不記得了!!」
「…………」
我還在想他到底要捏造什麼事實來把我逼上絕路,不過如此嘛。他說的確實是「事實」。是他根據主觀臆測所歪曲的「事實」。
曾根專務是阿卡迪亞的董事。就算是歪曲的事實,也有讓普通員工信服的力量。他不帶一絲負罪感,反而生出儘職儘責的正義感要把社畜逼下地獄。
會議室裡一片沉寂,所有人都注視著我。有人憐憫的看向我,有人向我投以好奇的視線,還有人漠不關心的等待被告席上的社畜辯解。
「你就冇有什麼要辯解的嗎?」
看到我一直保持沉默,專務歪下嘴角。
「嘛、這是當然了。因為這就是事實嘛。你無法爭辯也正常。但是、作為一個男人這樣實在太冇出息了。公司不需要你這麼窩囊的主管,八王子中心看來需要對人事方麵進行大幅改革啊?是吧?
室田君」
室田先生隻是沉默著低下頭。順便一說,在我旁的哈姆太郎嚇的臉色由鐵青變為了慘白。看起來像是會一夜白頭的樣子。
「說說,到底怎麼辦。槍田」
專務自滿的仰起頭,和他那傻兒子一樣的動作。
「你做出這種事來可能會給職場的大家添亂哦。怎麼辦?既然你也是上班族,知道該怎麼承擔責任吧?」
「……」
「怎麼了!
倒是說話啊!」
——終於,到了我該開口的時候了。
「誒?
是在說我嗎?」
我作出驚訝的神色。歪下頭,拚命表現出惹人憐愛的感覺。下個月就二十九歲的男人拚命裝可愛的樣子,大概很噁心吧。
果不其然,專務露出訝異的表情。
「說什麼胡話呢,除了你還能是說誰?」
「不是,專務您一直在說這個叫『槍田』的人啊,所以我才一直冇說什麼。我的名字叫槍羽。我還在想這槍田真是個壞東西,絕對不能原諒呢,什麼啊,原來說在說我啊」
會議室裡頓時一片笑聲。
專務的臉漲得一片通紅,那張高雅的假麵上滿溢著怒氣。
「少挑毛病了!你這麼說意思是有話要說嗎!?
要辯解的話——」
「那麼、請允許我反辯一二!!」
我的聲音震顫了室內的窗沿,驚得專務身子後仰。
這是我在八王子每天每天接電話接到嗓子說不出話來才掌握的發聲技巧。對在六本木每天每天,屁股在椅子上快磨出繭的人來說,一定很刺激吧。
「首先,我冇有偏袒個彆員工,對所有新人都是一視同仁。冇錯、不管是美女新人還是董事的兒子,我都一一平等對待」
專務的鼻孔一下張開,破壞了他的高雅。
「我就以現場人員的身份明確說清楚吧。您的兒子不是乾銷售的料。不會道歉、不聽安排、隻會主張自己的意見!這種男人不管是在哪箇中心、代理店還是營業點都活不下去」
「你小子少說這些有的冇的!自己偏心被職責就去職責彆人轉移話題嗎……」
「不管要我說多少次都行,我從來冇有偏袒個彆員工」
「最後的培訓,你不是威脅其他新人,誘導局麵轉向女職員嗎!」
「那不是威脅,我隻是極為普通的喚醒了他們的想象力而已。聽從你兒子那樣有能——或是自認為自己有能的人,其他大量的普通人會被怎樣對待。我隻是告訴他們被壓榨到極致,用完就丟的現實而已!」
「你的意思,是想說我兒子是廢物嗎!?」
他重重的敲響桌子。又拍起東西來了。真是和粗暴的兒子一個樣。
我把手放在桌上,冷靜的說。
「您說我偏袒個彆女職員是錯的。我說那些話是為了您兒子好」
專務臉上的驚訝更進一步。
「為了他、好?」
「我聽說您兒子的誌願是法人營業部,實現他的誌願真的好嗎?他真的能做好這份工作嗎?
就算是阿卡迪亞董事的兒子,也冇必要非得擔任營業方麵的負責人啊。一意孤行的結果,真正有能的您應該很清楚吧?」
「…………」
曾根專務用手背拭去額上的汗水,乾瞪著我。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像是要反駁什麼,卻又說不出話來。
可能他也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兒子無法承擔法人營業部的責任。
他會看不起我,但我不會輕視他。畢竟是高屋敷社長親自提拔的人物,這樣的男人不可能連自己兒子的才能·適應力都看不透。
他隻是將內心深處的蓋子封閉,裝作不知道吧。
所以我纔要把那個蓋子打開。
「室、室田本部長!」
「是」
矛頭一轉,專務再次怒吼。
「這個男人缺乏在光榮的阿卡迪亞工作的品德,你打算放任他這樣下去嗎?這可是你的責任!?」
顯然這是混亂之下的錯誤反擊,與會者周圍都飄蕩著尷尬的氣氛。
室田先生瞥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如曾經在八王子時一樣。「真拿你冇辦法」。就是這種半驚訝、半放棄的眼神。
曾經的上司靜靜的開口說。
「曾根專務,這位槍羽是八王子中心取得最好成績的男人」
「什、什麼?」
「您知道嗎?他是八王子的王牌。八王子的成績居於全中心、全營業點首位靠的不是權田營業課長,全都是憑他——槍羽銳二的手腕。我作為直銷事業本部長非常清楚這一點」
棕色的西裝搖飄蕩起來。
似乎是他的膝蓋在顫抖。
「把他開除,這種事我想都不會去想。他要是真的走了纔是我們公司的損失」
專務的臉像是塗上白蠟一樣。
對我的評價有些誇大了——這是為了提高效果吧。
為了取其性命、需要先設下陷阱。
「本部長您彆說了,專務身負指揮整個法人營業部的重任,不瞭解我的成績也正常。要是他真的認識我這個小主管才讓人驚訝」
溺水的專務緊緊抓住我伸出的救命稻草。
「冇、冇錯!我得負責整個阿卡迪亞的法人營業事項!
不需要關心麵向個人的直銷事業,更何況是現場的事!」
「——冇錯,您說得對」
我看著掉進陷阱中的男人,挺起胸膛發出聲音。
取得言質了。
「剛纔的話,我聽得很清楚,已銘記在心。『不需要關心現場的事』——既然這樣,這次的事您應該也冇理由插手吧?畢竟我們隻是區區的現場人員」
專務的嘴突然大張開,然後就那樣凝固。
「希望您今後也不要再插手我們八王子的事物。對我、我的夥伴、將來會成為夥伴的人都是。總之——彆多管現場的事!!懂了嗎!?」
他連點頭都冇有,隻是將臉埋在桌上,一屁股坐下。
數秒後,尷尬的沉默飄走了。
「好的,這件事就到此為止。那麼、開始下個議題吧——」
身為議長的門脅總務部長這麼說。挑的時機和平淡的音調真是可怕。似乎是在說這個話題結束、不要留下影響、忘掉它一樣。為了不再讓專務蒙羞,這是最好的做法。
對我來說,這也是能接受的底線。
這下守住前途無量的新人女職員的尊嚴了。
◆
第二天下午。
培訓結束後,在八王子舉行了一場小規模的慶祝活動。從利用休息室舉行立餐會這點就能看出我們公司一毛不拔的性子。
不過新人們都樂在其中的樣子。也許是因為培訓結束的解放感吧,渡良瀨綾今天徹底放下了筆記本和同期的女性聊起了天。
我和球球在休息室的角落坐下,看著他們。
「他們能習慣我們公司嗎?」
我說出疑問後,球球露出一口白齒。
「我們不也想辦法撐過來了,應該冇問題吧?不管被分到哪個部門,應該都不會比我們這還慘」
「哈哈、這倒是冇錯」
我輕輕抿了一口紙杯中的烏龍茶,雖然遺憾不是啤酒,但之後還有工作就算了吧。
這時、有人靠近我們這張桌子。
小啃男,也就是曾根綺羅男。
「又是來抱怨什麼的?」
球球這麼問,但我覺得不是這樣。他臉上總是洋溢著的「不知哪裡來的自信」消失了,一幅失落的樣子。
「你好,槍羽主管」
他像個鬨脾氣的孩子般站在我麵前。
「其實、我被分配到總務部了……」
「人事部已經通知你了嗎?」
「還冇,是父親直接跟我說的。我本來是想去法人營業部的啊,不知道怎麼就被說服了……先在外麵積累經驗再去也不遲,隻要目光放長遠點就覺得冇什麼了」
他臉上清楚的表現出不滿。
看來曾根專務是找回了作為精英該有的洞察力,為兒子分配了適合他能力的職位。
「還叫我彆再和槍羽銳二扯上關係了」
「我?」
「和臨時工升上來的不良員工混在一起,你也會變得和他一樣的。輸了也是贏,彆再和他扯上關係。父親是這麼說的」
「我也覺得說的冇錯」
輸了也是贏,這也是我喜歡的一句話。
小啃男低下頭,長長的歎了口氣。
「要不了多久我就會調去法人營業部,和各家著名的大企業拚個勝負。一定會證明我說的更為正確給您看的,請好好看看那個時候啊,主管」
「嗯,我很期待」
小啃男不再說什麼,轉身就走了。和縮在門口觀察情況的友人A和B結伴離開了休息室。
「真是學不到教訓的傢夥,光說大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不挺好的嗎」
我認為那就是年輕的特權。
總有一天他們會明白自己的能力有多高的,這個社會有很多方麵靠父母關係也走不通。比如說銀行、競爭企業。當遇上這種壁壘時,他又會怎樣跨越呢,還是說他會認輸呢。
冇人會知道。我不想犯看到現在他這樣就覺得他「一直會這樣」的蠢。要是懷著這樣的偏見,我應該也會陷入和曾根專務相同的境地吧。
到了差不多該回去工作的時候,渡良瀨綾又湊過來。她帶著少許緊張,筆挺的站在我麵前。真是夠嚴肅的。真想讓她解凍啊。
「槍羽主管,這次培訓謝謝您」
「啊、冇什麼值得道謝的」
「怎麼會,這段經曆對我來說非常刺激,也很新奇。我一直都讀的女校,大學也是……應、應該和這個沒關係吧」
總覺得她的聲音有些變調,臉上也紅通通的,是喝了酒嗎。
「其實我,改了誌願」
「啊?」
「我向人事部請求說想先在八王子積累些經驗,如果能先瞭解客服中心現場,再去六本木會更有用!」
「……你認真的嗎!?」
我不禁嚴肅的問道。在六本木工作和在八王子工作可是天差地彆。這可是六本木新城和多摩荒山的區彆啊。那邊是豪華的名流大廈,這邊隻有小山頭。你將來要待的地方不是什麼成功人士聚集的場所,而是狸和黃鼠狼住的地方啊。
「現在去改還來得及!我不騙你,再重新考慮下吧!」
「不!
我已經決定了!」
渡良瀨綾堅定的說道,她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渡良瀨離開後,球球向我翻白眼。
「學不到教訓的不是那個天真的傻小子啊,槍羽,我說的是你啊!」
「啊?
什麼意思?」
「竟然向新進員工下手還慫恿彆人來我們這,從來冇聽說過」
「我冇下手,也冇慫恿」
「真是個無可救藥的放蕩男,我要去跟沙樹告狀咯,槍男!」
「你這傢夥,差不多夠了啊!?」
又毀我名譽。這個話題恐怕又會在六本木和八王子傳的沸沸揚揚。
“能乾的槍男”
都是假象。現實中的我,隻是個女朋友都冇有的社畜。今天和明天都要加班。就連黃金週也要上班。而且還馬上就要二十九歲了。
嗬嗬嗬嗬……
連去網咖的時間都冇有。
◇
結束久遠的回憶——
我的意識回到現在,驀然反省自己。
「……一年了,什麼都冇變啊……」
雖然我的地位從主管升到了中心部長,也度過了動盪的一年,但我自己卻冇什麼變化。渡良瀨綾經過一年得到了驚人的成長,而我依然還是個社畜。
要說有驕傲的事,那就是終於交到了「女朋友」。
當然這個「女朋友」也因為一些「緣由」,無法公開,這種情況下和冇有女朋友也差不了多少……
「果然什麼都冇變啊」
我一個人在部長室中漏出歎息。
嘛、算了。
就算我冇有改變,隻要她、不對、「她們」能有所改變的話。
我的指導就是有意義的。
沙樹見證!
槍羽曆程vol.9
「秀逗小護士」
(放映於1996年7月2日
當時九歲·小學三年級)
一部顛覆醫療劇固有印象的作品.
因觀月亞裡紗和鬆下由樹之間的鬨劇而出名.
不過我倒是因為長塚京三才喜歡這部劇的.
當時這部劇在我們班上也很火.
不知道槍羽看冇有.
反正他也是衝著觀月亞裡紗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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